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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画室低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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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回到孤儿院,时间突然变得粘稠而缓慢。江临星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望向墙上的时钟,计算着距离周六还有多少小时。那种期盼的感觉既甜蜜又陌生,像是一颗被小心翼翼含在口中的糖果,怕化得太快,又怕不小心吞下。
在等待的日子里,临星做了两件事:一是去孤儿院的小图书馆,翻找所有关于禁毒和警察工作的书籍;二是在废纸上练习绘画,尤其是沐河喜欢的那种明亮色彩,他想给朋友一个惊喜。
书本上的知识让他对苏明远的工作有了初步了解,也让他更加意识到那些看不见的危险。有时他会做噩梦,梦见黑影追逐着沐河,而自己无力阻止。每次惊醒,他都更加坚定要成为苏家一员的决心。
周五晚上,临星几乎彻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他就起床整理好自己少得可怜的物品,将最好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当熟悉的黑色轿车出现在孤儿院门口时,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
但今天来接他的只有司机小李。
“苏先生有点事,让我先来接你。”小李解释道,眼神有些闪烁。
临星点点头,安静地坐进车里。他注意到今天的车不是上周那辆加固车窗的,而是苏家平时用的普通轿车。一路上,小李比往常沉默,多次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车辆。
到达苏家时,临星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同以往。院子里多了一辆陌生的摩托车,苏明远正在与两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低声交谈。看到临星下车,他们立刻停止了谈话。
“临星,你来了。”苏明远走过来,笑容有些勉强,“沐河在画室等你,快去吧。”
临星礼貌地点头,走向房子。在门口,他回头瞥了一眼,看到苏明远正严肃地对那两个男人吩咐着什么。
画室里,沐河正心不在焉地调色,颜料弄得满手都是。
“你来了!”看到临星,他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临星直接问道。
沐河咬咬嘴唇,瞥了一眼紧闭的画室门,压低声音:“爸爸昨天很晚才回家,他和妈妈在书房谈了很久。我听到他们说‘证据’、‘保护’什么的...”他放下调色板,手指无意识地在裤子上擦着,“今天早上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爸爸以前的同事。”
临星想起院子里的那两个男人:“他们在保护你们?”
“我觉得是。”沐河的声音更低了,“临星,我有点害怕。以前从没这样过。”
临星不知该说什么。他环顾画室,注意到沐河最近的画作色彩明显变得阴沉,有一幅甚至全是用深灰和暗红色调完成的抽象画,看起来像是一片燃烧后的废墟。
“你画的这是什么?”他问道。
沐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不知道,就是...感觉应该这样画。我这几天老是做噩梦。”
临星想起自己最近的噩梦,不由打了个寒颤。他走到沐河身边,拿起一支画笔:“今天画点明亮的吧。教我调日出时的颜色?”
沐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临星的用意。他努力振作起来,挤出一点笑容:“好啊!首先需要镉黄和那不勒斯黄...”
整个上午,两人沉浸在绘画中。临星学得很认真,沐河教得投入,暂时忘记了外面的烦恼。但临星注意到,沐河时不时会走神,目光飘向窗外,仿佛在确认什么。
午餐时,苏明远没有出现,只有苏妈妈陪着两个孩子吃饭。她努力维持着轻松的气氛,讲着基金会的趣事,但眼下的阴影透露了她的疲惫。
“明远临时有事去办公室了。”她解释道,但临星不相信这个说法——院子里的陌生摩托车还在,说明那些“以前的同事”仍在附近。
下午,苏妈妈需要外出参加一个会议。临星注意到她在门口与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简短交谈后,才上车离开。
画室里,沐河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他放下画笔,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街道。
“那些人是爸爸叫来保护我们的,对吗?”他突然问。
临星走到他身边。街上看起来平静如常,但仔细看能发现街角停着一辆车里坐着人,另一个方向有个看报纸的男人站得太久了。
“应该是。”临星老实回答。
沐河转过身,眼神里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忧虑:“爸爸以前从不这样。即使有人跟踪,他也只是笑笑说小喽啰不足为惧。”他深吸一口气,“这次不一样,对不对?”
临星沉默着。他想起上周在美术馆的那个灰西装男人,想起夜访苏家的不速之客,想起苏明远凝重的神情。是的,这次不一样。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动静。两个孩子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悄悄走到楼梯口。
楼下,苏明远已经回来了,正与两个陌生人站在门厅处交谈。临星认出其中一个是早上在院子里的皮夹克男人,另一个是穿着警服的中年女子。
“...不能再等了,明远。”女警的声音严肃,“证据已经足够,下周就必须收网。”
苏明远摇头:“太冒险了,他们肯定有所察觉。再给我几天时间,确保家人安全转移。”
“时间不等人。”皮夹克男人插话,“每多一天,就多一分证据被销毁的风险。”
苏明远的声音突然强硬起来:“我冒着风险卧底两年,不是为了在最后关头让家人送命!”
卧底。这个词让临星屏住了呼吸。他看向沐河,发现朋友脸色苍白,显然也听到了这个词。
楼下的人压低了声音,临星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安全屋”、“周末行动”、“最终证据”...
然后是一阵脚步声,那些人似乎离开了。
沐河突然抓住临星的手,把他拉回画室,关上门。
“你听到了吗?”沐河的声音颤抖,“爸爸曾经去做卧底?他从没告诉过我!”
临星不知如何安慰。他想起自己读过的那些缉毒故事,卧底警察的生活比想象中危险百倍。
“他肯定是为了保护你。”临星最终说。
沐河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几个月前,爸爸‘出差’了好长时间,回来时又瘦又累,我还生气他没给我带礼物...”他猛地抬头,“那时他根本不是出差,对不对?”
临星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画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苏明远推门进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但努力挤出笑容。
“孩子们,怎么样?画了什么大作?”他走到画架前,看到沐河那幅灰暗的抽象画时,表情凝滞了一瞬。
“爸爸,”沐河直视着父亲,“你曾经去做卧底,对吗?”
苏明远的笑容消失了。他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孩子们面前:“我本不想让你们担心。”
“那些坏人发现是你了吗?”沐河追问,声音里带着恐惧。
苏明远犹豫了一下:“我们收集了很多证据,即将把他们绳之以法。有些人可能猜到了我的身份,所以在做最后的反扑。”他伸手按住儿子的肩膀,“但别担心,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门口的警察也是准备的一部分?”临星轻声问。
苏明远看向他,眼神复杂:“是的,临星。谨慎总不是坏事。”他站起身,似乎不愿再多说,“这周末我们可能要去郊外的小屋住几天,就当度假了。”
他离开后,画室里一片沉默。沐河拿起画笔,无意识地在调色板上搅动着颜色。
“他不会告诉我们全部真相。”沐河突然说,“大人总是这样,以为不告诉我们就是在保护我们。”
临星思考着。他想起自己读过的那些案例,毒贩往往残忍且不择手段,一旦被逼到绝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们应该做点什么。”临星说。
沐河看向他:“比如?”
“比如...注意异常情况,记下来告诉你爸爸。”临星谨慎地说,“但不要擅自行动。”
沐河的眼睛亮了起来:“对!我们可以做爸爸的额外眼睛!”
于是,整个下午,两个孩子看似在画画,实则轮流监视着窗外的街道。临星找来一个旧笔记本,仔细记录下所有可疑情况:一辆黑色轿车三次经过门口;一个假装遛狗的男人实际上在注意苏家;街对面房子里有新搬来的住户,窗帘整天拉着...
傍晚,苏妈妈回来了,带回外卖食物。苏明远仍在书房打电话,声音时高时低。
晚餐时,气氛勉强算得上轻松。苏明远宣布周末确实要去郊外小屋“度假”,沐河配合地表现出兴奋,但临星能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
饭后,苏明远把临星叫到书房。
“临星,我知道你是个敏锐的孩子。”他开门见山地说,“这周末的旅行,可能不只是度假。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临星站直身体:“我会尽力,苏叔叔。”
“帮我看着沐河。”苏明远的声音里有着罕见的脆弱,“他信任你,听你的话。如果...如果发生任何意外,我要你保证带他远离危险,保护好他。”
临星感到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保证。”
苏明远似乎松了一口气:“谢谢。我知道这个要求很重,但...”他话未说完,手机突然响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
临星知趣地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在门完全关闭前,他听到苏明远对着电话说:“...证据已经转移?确定安全吗?...”
回到画室,沐河正在翻看他们的监视记录。
“爸爸找你说什么?”他急切地问。
临星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全部透露:“他说周末要去度假,让我帮忙收拾东西。”
沐河显然不相信,但没有追问。他指着笔记本上的记录:“看,今天下午共有五辆陌生车辆在附近徘徊,比上周多多了。”
临星看着那些记录,感到一阵寒意。危险正在逼近,像夜幕一样悄然笼罩下来。
该回孤儿院时,苏明远亲自开车送他。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到达目的地后,苏明远没有立即让临星下车。
“临星,记住我的话。”他严肃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保护沐河。我会感激不尽。”
临星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站在孤儿院门口,看着苏家的车远去,临星感到这个承诺的重量远超他的年龄所能承受。但他不后悔——苏家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归属感,现在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那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临星抬头望去,星空被薄云遮掩,只有最亮的几颗星顽强地闪烁着。
回宿舍的路上,他注意到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当他停下脚步试图确认时,轿车突然发动,悄无声息地驶入夜色中。
临星站在原地良久,心跳加速。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警告,但直觉告诉他,风暴正在快速逼近。
那一晚,他彻夜难眠,耳边反复回响着苏明远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保护沐河。”
在黑暗中,他默默发誓:无论代价如何,他绝不会让沐河受到伤害。这个誓言像一个烙印,刻在他年轻的心灵上,永远无法抹去。
远处,雷声隐隐,又是一场夜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