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雨夜二 ...
-
比赛那天,我裹上外套,带好帽子口罩出门了,素面朝天。
场馆前面已经聚集很多人,选手入场通道围满了人,各色灯牌乱闪。
人群熙熙攘攘,总体还算有秩序,我挤不到前面,只能在后面透着缝隙瞥几眼。
黑色的保姆车停下,粉丝拼命喊着:“TE!!”
“Vex!比赛加油!!”
“lily笑得好好看!”
“陈陈背挺直!!!!”
几人穿着黑色烫金队服,跟着教练助理走在选手通道上,很快就进入场馆,身影消失。
我努力抬起头,终于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空荡许久的心脏一下子充盈起来,我做不到像其他人那样大声喊他的名字。
只能贪婪的看着他,用我的眼睛框住他,周边所有都变模糊了。
江寒舟还是冷着脸,这队服显得他好白,他看起来脸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
根本不够,我恋恋不舍看着尽头通道,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被短暂填满的内心过后空虚翻倍,胸口的沉闷压得人干呕。
我已经很有应对经验了,默默努力深呼吸缓解不适。
经历漫长的排队、检票,我终于坐到了位置上,花巨资买的第一排。
后台休息室的空气凝滞,墙上的巨大屏幕正实时转播着场馆内的盛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即便隔着厚重的墙壁,也依旧沉闷地传来。五光十色的应援灯牌汇成一片闪烁的海洋,其中蓝色光亮占了半数,上面拼着“Vex”的字样。
教练丁康安看向江寒舟,从签下“Vex”以来,自己其实对于他的个人发展很少提意见,江寒舟对自己的目标、竞赛生涯有着明确规划,十分冷静理智,并不需要多余干涉。
丁康安犹豫会开口:“寒舟,没事吧?”讲得模模糊糊的,在指他的手腕。
“可以上。”手腕传来刺痛,江寒舟冷着脸回。
打电竞的哪个没有点手伤,而江寒舟才开始打比赛一年,不该这么严重。
丁康安还是担心,动动嘴皮,说什么?你别上了,让替补上?先不说输赢,外面的粉丝和投资方够喝一壶了。
最后憋出一句“尽力”。
这里的对话微弱而短暂,没有引起其他三人的注意,陈丰正默默吐槽:“天天网瘾这么重,我感觉我背还行啊。”
祁林霖认真看几眼,温和回道:“嗯,是还行。”
“对吧!哎呀不是我说......”陈丰欲言又止:“现在粉丝太...热情了?之前我还遇见让我不要吃肉的,说她是个素食主义。”
祁林霖面色微妙,尴尬不知道怎么回,总不能说粉丝是事儿精吧。
吴冰沉默听着,队内人气江寒舟疯涨到第一,祁林霖跟在后面,陈丰凭着他乱蹭的势头也吸了不少粉丝,就他自己不温不火,直播间人数跟江祁两人比起来少得可怜。
工作人员推门进来:“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入场。”几人带好设备包,向门外走去。
走上舞台,嘈杂欢呼声实打实传进耳朵,网络上一个个id,变成真实的人,为自己喜欢的选手应援。
江寒舟的视线无意识地掠过台下,扫过某个醒目的“Vex”蓝色灯牌上。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停留,随即就移开了,仿佛那只是场馆万千装饰中的一个普通物件。
来打电竞只是因为出于喜欢,并不是想要更多的关注荣誉,反倒是这些东西偶尔还束缚了他。
随着不同战队选手入场,尖叫声越来越大。有热情向台下挥手的,也有只看一眼的。
Vex往台下看得那一眼,囊括了数百人,总有人坚信看得是自己。
就比如我后面的女生激动跟同伴说:“啊!!!Vex看到我了!!看我了!!”
刚刚还沉浸在怦然的氛围里,听见这话像迎头被泼了盆冷水。
我呼气,Vex一向对粉丝不热烈,称得上冷漠。但这别样的性格,配上在“最帅选手”获得百分之九十得票率的脸,反倒成特色。
江寒舟走在队伍的末尾,双手插在队服口袋里,步履沉稳。他微微低着头,细碎的黑发遮住了眉眼,将他与外界的狂热隔绝开来。
“我靠,江哥的粉丝真多啊!”陈丰感叹,说起来他其实年龄比江寒舟大,但是叫其他人叫哥习惯了,依旧还是奇怪的叫江寒舟哥。
几人坐到自己的比赛席位,连接调试设备,再熟练不过。
江寒舟带上耳机,屏蔽外界杂音,目光直视前方的屏幕,眼里只有即将开始的比赛航线图。
TE队内语音安静,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和角色在草地里匍匐的摩擦声,这和他们平常算得上轻松的氛围不符。
“吴冰,往左拉开枪线。”江寒舟声音平稳,判断局势,作出指令,听不出任何异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随着时间推移,右手手腕疼痛发麻,他是咬着后槽牙让手不要发抖。
“我干掉一个!温眠那小子!”陈丰兴奋地大喊,他现在也就偶尔控不住喊上两句。
下一秒,密集的子弹就将他扫倒在地。“我靠!我倒了!救我救我!!”
队内喜欢乱喊乱叫说废话的就他一个,一次向往常一样说垃圾话,而当时在调耳机的江寒舟音量开大了,被震的耳鸣。
当时江寒舟深呼吸,脸色无比阴沉的拍陈丰:“小点声。”陈丰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看过最恐怖的脸,自此他便收敛了很多。
江寒舟没有理会季眠的鬼哭狼嚎。他握紧鼠标,忽视疼痛,在对面露头想要补人的瞬间,开镜,甩狙——动作一气呵成。
【TE_Vex使用 AMR击倒了MHN_Mars】
场馆内的气氛这惊人的瞬狙而被推向了高潮,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我默默看着。
说实在的,我刚刚开始打过这个游戏,不过里面的枪声实在是太吵了,加上我也不会玩,很快就放弃了。
到现在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状态,不过江寒舟在比赛中那种一往无前、尽在掌握的风格很难不让人着迷。
吸引我的还有他本人性格,看起来冷冷的,但是总能在一些采访中看到他不符性格的狂气。
有次采访问他“对冠军有什么看法?”,江寒舟对镜头一字一句说:“我只允许自己错过一次,没有下次。”没有挑衅开玩笑的意思,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真是......好喜欢啊。
这场比赛结束,毫不意外的TE战队目前积分榜第一。
专业的东西我不懂,但是江寒舟得到属于他的欢呼声,我便为他开心。有时我又会想,不要那么多人为他鼓掌,少一点其他声音,我的声音就不会被淹没了。
江寒舟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汗水已经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他藏在桌下的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紧握而微微凸起,手背上甚至能看到暴起的青筋。
“寒舟?”这次开口的是祁林霖,他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你还好吗?”
丁康安面色凝重的过来,江寒舟表现别人看不出来,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江寒舟。”丁康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你先跟我过来下,其他人回休息室去。”
似乎要察觉到他要说什么,江寒舟摇头:“打完再说。”
“江寒舟。”丁康安又重复叫了一遍:“我才是教练。”
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很少看见丁哥这么强硬对着江寒舟。
江寒舟不再反驳,站起来跟着他离开了。
到了无人的地方,丁康安开口:“下场你先休息,让替补上。”
江寒舟断然拒绝:“我上。”
丁康安也没指望他答应:“我已经跟赛方说换人了。”江寒舟没意料他先斩后奏,冷冷的看着他,嘴唇紧抿。
“行了,别这么看着我。”丁康安直直盯着他:“再打下去,手还要不要了。”
“你那病得继续治,我还希望Vex的名字能出现在总决赛名单上。”丁康安拍拍眼前人的肩膀。
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没必要,深深叹了口气:“去休息休息吧。”说完便离开了。
江寒舟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抬脚走回休息室。灯关着,已经空无一人了。
而前面的舞台已经炸开锅了,Vex没有上场,换了替补。
这一点消息都没有然后发生的变故,粉丝接受不了。
我耳边是各种不满的声音,脑海胡思乱想着。
他怎么不上场?出事了吗?为什么突然换人?
不管粉丝如何骚动,下一场比赛继续进行了。
对于我来说,没有Vex,坐在这里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往台上望去,那里坐着很多选手,哪怕我已经在第一排了,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现在,我连一个模糊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我根本坐不下去,起身离开。
从出口离开,鼎沸人声被甩在后面,眼前是指示牌提示着出口方向。
......和选手休息室,心脏重重一跳,念头立马就出现在我的脑海。
江寒舟会在那里吗?
我明知该右转离开,但脚就在分岔口生根了,最后把背影留给了出口方向。
我告诫自己,就看一眼。
低着头快速走过,偶尔有人路过身侧,我看到前面有保安拦着。
过高的体温冷静下来,我在远处看着,拿出手机装作等人的样子。
怎么办?能进去吗?走到这里,我越发确信想见的人就在前面,实在是不甘心就在这里停下。
后面传来交谈声,一行人过来,带着摄像机话筒,看起来是来待机的记者。
我不会再这么胆大了,跟着最后一名男人,装作等到人的样子走过去。
前方的人忙着聊天,没注意到后面的情况。
最前头的人似乎给保安看了什么证件,一行人接连进去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连呼吸都停止了。
心脏怦怦跳,快要从嗓子出来,我紧张的想要干呕。
房门上有贴着战队名,我余光瞥着,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拐弯,卫生间设立在这,现在人太多了,也不方便行动。
我先拐进卫生间,离开这群人,到隔间大口喘息起来,已经出了一背后的汗。
缓了一会,我走出去,还有一条走廊没看。
我继续找着,不是不是不是......
我停下脚步,看到贴着TE的门。
手碰上门把手时在颤抖,彷佛要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
握紧冰凉的把手,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里面灯光昏暗,一个身影在沙发上坐着。
走廊的灯光照到房间里,我看到这人手上刺眼的膏药贴。
江寒舟原本面无表情看着转播屏,听到声音,发现来是个陌生人。
“......寒舟,你还好吗?”来人声音很小,江寒舟大概听清楚了。
“粉丝?”江寒舟问。
我下意识就否定:“不是......”但是没什么说服力的样子。
江寒舟心情本来就糟糕,冷哼一声:“那是什么?”我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些什么啊,编过去就行,走错路了,工作人员。
但是我张嘴,什么都讲不出来,幸好今天戴了口罩帽子,能给予一点微薄的安全感。
江寒舟的手搭在沙发边缘,我担忧问他:“手受伤了吗?”
江寒舟拿起外套盖在手上,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审视突然的入侵者:“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弱弱说着,忍不住扣手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担心你。”
江寒舟拿起手机,似乎在发消息。
那带着怯意的声音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江寒舟嘴角的弧度微微一挑,勾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他依旧靠在沙发上,用下巴朝门口的方向点了点,姿态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冷漠。
“担心我?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我叫保安了。”
理智告诉我现在该走了,可是我好舍不得......帽檐下的眼睛贪婪的看着他,不想错过一点。
江寒舟淬冰的眼神,冷声道:“还不滚?”
应声,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正在向这里靠近。
“你的手......”我问,显然不会得到回答。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被发现的恐惧间唤醒我。
完了,人就在外面,要怎么出去。早知道克制一点,早点走不好吗?
这么紧急的情况,我还产生了一股自我谴责。
我注意看到窗边,这里是二楼,楼下是绿化带,种着灌木丛。外面的人动静大的感觉下一秒就要进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我来不及思考更多,后退到窗边,担忧不舍的看了他一眼。
我咬咬牙,眼一闭,跳了下去,落到地上是数不清的疼痛,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
根本不顾不上浑身阵阵刺痛,我头晕眼花的站起来,忍着小腿钻心的痛一瘸一拐的离开。
那声对自己手的关心让江寒舟倍感不适,他扫眼外套下的手,抬起眼,冰冷看着来人。
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了让他始料未及的一幕。
那个私生饭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退到休息室的窗台,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身影瞬间消失,整个过程快得只剩下窗帘被带起的轻微晃动。
江寒舟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目光落在了那扇还敞开着的窗户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疼痛产生了幻觉。
……跳窗?
“咔哒”一声,休息室的被转开。丁康安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的江寒舟。
他着急的问:“怎么回事啊?!”
江寒舟移回视线,说:“没事,遇见个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