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7公里》楠河三

21、不想等了

　　“怎么，袁野，看你这表情像要把我吃了。”

　　宋拾突然毫无预兆的侧头贴向他怀里，耳朵离他胸膛仅一掌之余。

　　扑通，扑通。

　　袁野看着宋拾的头顶，她那么近，伸手就可以抱住。

　　“袁野，我可听见你心跳了啊，我数数。”轻佻的语气传来，宋拾仰头看他，男人的脖颈都已红透。

　　“一，二，三……”

　　她数着，节奏越来越快，嘴也扬得越来越高。红唇微启上下开合，双眼含情，裹着湿漉漉的欲望。

　　下一秒，宋拾只觉得眼前一暗，整个人撞在他怀里。

　　袁野按着她的后脑勺，将这个对他胸有成竹的女人，狠狠的抱住。

　　他的嗓音低哑，从头顶传来，“宋拾。"

　　“嗯？”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话听起来闷闷的，越说越轻。

　　宋拾在他怀里低笑：“那你先说，你能给我什么啊？”

　　“什么都给。”回复的很快，似乎不够，他再次重复，“你要什么我都给。”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撞在巷子墙上。

　　袁野的下巴抵在宋拾头顶，蹭了两下，又把脸埋在她颈侧，闻着发丝上即将消散的皂荚香气。

　　“这么大方？”宋拾有点喘不过气，两只手撑开他的胸膛，狠狠的深呼吸了下。“那等我想好了再管你要。”

　　说完，不等他回应，她一个灵巧矮身从他臂弯中逃脱，毫无留恋地推开客栈木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廊里。

　　袁野独自站在灯笼下，看着那扇门缓缓合拢。

　　她又走了。

　　搅乱他所有节奏后，利落的转身离开。

　　袁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心里那点冒着泡的水逐渐温下来，才转身朝着巷口可能有车经过的方向走去。

　　楼上，宋拾没有开灯。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飞快撞击着，咚咚，咚咚，响得要炸开。

　　她知道，如果现在走到窗边，或许还能看到袁野离去的身影。

　　但是她没有动。

　　她在黑暗中问自己：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对。这是她想要的。她想要新鲜滚烫的素材，想要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想要一瞬间不管不顾的上头。

　　但是后来发现，袁野已经超过了她原以为的控制范围。

　　他像一座矿藏，你以为触到了底，一锄头下去，却又撞上更坚硬的岩层，溅起意想不到的火星。

　　野火燎原，焚尽八荒。

　　把自己献祭，烧个干干净净。送她扶摇直上，从他的灰烬中涅槃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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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小时，宋拾沉浸在无尽的创作中，由那个拥抱滋生出的剧情风暴里，人物对白、心理转折喷涌而出。

　　万籁俱寂，键盘声清脆敲击，她心里也在默诵对白，屏幕上文字累累串串，一页又一页，最后一个enter键结束，画面定格在男主的对话，他说【你要什么我都给】。

　　叮铃——

　　微信电话提示音想起，她从创作中抽离出来，划开解锁，跳出来的是何仰的微信通话。

　　七八秒后，这通电话被那头识趣的挂断，对方知道，她不想接。

　　语音提示界面自动上滑消失，定格在两人的对话界面。

　　最后那句【那你玩够了吗】，直直楔入眼底。

　　她突然就不想再等了，手指有些发抖地在通讯录里飞快地向下滑动，找到了那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

　　拨号音只响半声便被接起，像是一直再等待着她。

　　“喂？”

　　“我要去找你。”宋拾说。

　　电话那头沉默。

　　宋拾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袁野，我要去找你。”

　　过了几秒，袁野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在……”

　　“我去你家找你。”宋拾打断他，“绿玉路，对不对？具体地址告诉我。”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袁野报出了一个门牌号。

　　“等着我。”宋惜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从地板上站起来，抓过扔在床上的包，甚至没看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拉开门就冲下了楼。

　　深夜的古城街道车辆稀少。她站在路边，焦急地跺着脚，好不容易才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绿玉路，快一点！”

　　车子驶入夜色。

　　宋拾坐在后座，焦灼地盯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她坐立不安，心跳非但没有平复，反而因为距离的拉近而更加狂乱。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是激动，是害怕，是担心被拒绝的恐慌，还是某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她分不清，她只知道，她要立刻、马上见到他。

　　一刻也等不了。

　　车子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门口停下。

　　宋拾扔下钱就跳下了车，按照袁野说的楼栋单元号，跌跌撞撞地跑进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她停在一扇防盗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

　　“叩、叩、叩。”

　　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一步步靠近门口。

　　然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拉开。

　　袁野站在门内，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短袖和家居长裤，头发微潮，像是刚匆忙擦过脸。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通道。

　　宋拾一步跨了进去，手腕在身后一带，将门关上了。

　　玄关狭窄，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呼吸可闻。

　　袁野指了指鞋柜旁一双看起来是备用的男士拖鞋：“有拖鞋。”

　　宋拾没动。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像是要看进他灵魂深处去。

　　“我知道我要什么了。”她突然开口。

　　“什么？”袁野一怔。

　　宋拾毫不退缩，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我要什么了。”她眼睛亮的惊人，“袁野，我要你。”

　　袒露欲望，直言不讳。

　　“这次，你给不给？”

　　她将他曾经推开她的那份生涩和可能存在的底线，明明白白地摊开在他面前，把最终的决定权孤注一掷地，投给了他。

　　他再也无法坐以待毙。

　　伸手发力，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狠狠拽进怀里。

　　宋拾猝不及防，还没来不及惊呼，他的脸已经压下，滚烫的，微颤的嘴唇覆上了她的。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一瞬间的震惊后，宋拾反应过来。她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将他拉得更低，更近。她启开唇，舌尖大胆地探入他因惊愕而微启的齿关。

　　起初，他只是被动地承受，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某些本能是无师自通的。

　　不过几息之间，他仿佛开了窍，回应的急切而有力，反过来纠缠住她作乱的舌。

　　“袁野。”她低声叫他的名字。

　　“嗯。”

　　“你想好了么。”

　　“想好了。”他的目光沉静。

　　“你真的……”宋拾还想再确认一次，话没说完，袁野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仍揽着她的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宋拾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他抱着她，走向里间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自己则虚跨在她身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真的。”他回答。

　　说完，他抬手，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自己的衣服。

　　宋拾躺着，静静地看着。

　　他身上的皮肤是经年日晒留下的均匀麦色，这是一种更原始、更扎实、仿佛与山川草木一同淬炼出的色泽。

　　他脱完了自己的，又来解她的。

　　最后，他拥着她。

　　身体紧紧相贴。

　　宋拾抬起一条腿，轻轻勾、住他的大腿、外侧，她的腿修长而匀称。

　　她搂住他的脖子，仰头亲吻他的下颌，他的喉结。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某种冷冽香气的味道，此刻在体温的蒸腾下，变得愈发浓郁撩人。

　　她复又吻上他的脖颈，舌尖尝到一点微咸的汗意，一只手却悄然向下……

　　方许猛地吸了一口气，动作由生涩的试探，逐渐变得急切有力。宋拾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每一次的降临。

　　宋拾见识过不少男人，可这次她觉得格外好。

　　她原本以为他是一块坚硬又无趣的石头。

　　结果敲开一看，里面根本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东西，而是一眼突然进发的、滚烫的泉。

　　看着冷硬，内里却是汹涌而灼热的。

　　直至最后，将她整个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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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雨落幕，宋拾靠着床头抽.烟。

　　方许侧过问她：“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宋拾吐出一口。

　　“*后烟是什么感觉？”

　　宋拾偏过头，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尽的迷离：“你不抽？”

　　“不抽。”

　　宋拾轻笑一声，又吸了一口：“那你体会不到了，说了也白说。”

　　“能。”

　　宋拾还未反应过来，身旁的袁野已然支起身，俯身又吻住她的唇。

　　探索，描摹。

　　真要透过这交织着尼古丁与情.欲的味道，去品尝她口中那所谓“事后”无法言传的滋味。

　　“是这样么？”他松开后，垂眼问。

　　“你说呢？”宋拾双眼含情。

　　“应该是……”

　　“你说是就是。”

　　袁野依旧撑着身子，尽管千言万语，终究又沦陷于她的撩拨，他好似对上她就无法招架。

　　“宋拾。”

　　“嗯？”

　　“宋拾。”

　　“你复读机？”

　　她樱颗绽露，呛人都这么好听。

　　那就索性什么也不说，吻到她懂为止。

　　矢志不渝，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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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野这个吻似乎不仅尝走了什么，更点醒了什么。

　　宋拾掀开被子，顾不上穿好散落一旁的衣物，赤脚跳下床，几步冲到玄关，一把抓起扔在鞋柜上的笔记本电脑，又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掀开屏幕疯狂敲击。

　　袁野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怔住，撑着身子，看着她几乎要埋进屏幕里的光裸脊背。

　　他看了几秒，踱步走到她身后，双臂从后松松地环过她的肩膀，目光落在那些不断跳跃出来的文字上。

　　是一个关于沉默山野男人的片段，带着湿漉漉的雨水、烟草的辛辣，和一种笨拙又致命的吸引力。

　　那些细节熟悉得刺眼。

　　袁野眼睛随着文字移动，表情渐渐变得复杂。

　　他能感受到怀中身体的温热，也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被拆解、被重塑、被赋予某种文学意义上的生命。

　　这是一种奇异而微妙的体验，仿佛被剥开，却又被另一种方式紧紧拥抱。

　　宋拾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手指悬在键盘上，陷入了某种构思的泥沼。

　　停顿的间隙，袁野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

　　“写的是我吗？”

　　宋拾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仍盯着屏幕，过了一会儿，她向后靠了靠，将身体的些许重量交付给他环抱的臂弯。

　　“你觉得是你？”

　　袁野很轻地“嗯”了一声，“有点像。”

　　宋拾轻笑，她重新将手指放回键盘，侧过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行，那我给你安排个好结局。”

　　屏幕上的文档一页页变长，光标跟着她的思绪疯狂跳动。

　　最后，宋拾将新写好的片段拖进与王瑶的对话框，发完后她舒了口气，后脑勺撞在袁野胸膛上。

　　“写完了？”袁野问。

　　“嗯，暂时告一段落。”她仰头，发现袁野正看着自己，她对他说，“袁野，你是我的缪斯。”

　　“缪斯？”他不解。“是长得好看的人吗？”

　　宋拾笑出了声，“袁野，你要不要对自己这么自信！”

　　“最早是希腊神话里的概念，一共九个缪斯女神，分别管诗歌、音乐、绘画这些艺术领域，简单说就是艺术灵感的化身，古代艺术家创作时，会说“受缪斯指引”，其实就是找灵感的意思。”她继续解释。

　　“所以说，我是你的灵感？”

　　“可以这么说，比如画家看到一片晚霞，立刻想动笔，比如我看到你突然有了思路，那你，和这片晚霞，都能叫缪斯。”

　　袁野似懂非懂的点头。

　　突然手机屏幕乍亮，“何仰”二字跳动不休。

　　宋拾直接挂断。

　　铃声不依不饶地再次响起。

　　宋拾啧了一声，挂断后顺手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不接？”袁野问。

　　“没啥好聊的。”

　　又过了一会，宋拾合上电脑，挣开他的怀抱，开始弯腰捡起散落各处的衣物。

　　“我准备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套上衣服。

　　袁野坐在床沿，仰头看着她。

　　他看着她快速穿戴整齐，一副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模样。

　　“留下来睡吧。”他说。

　　“不用，我回客栈睡。”

　　说完她拿起包，检查了一下钥匙和手机。

　　袁野看着她已经走到卧室门口的背影片刻，站起身几步追到玄关，在她伸手去拉门把手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宋拾诧异地回头看他。

　　“留下来。”他说。

　　灯光下，他眼神执拗。

　　宋拾见过各种挽留的方式，或深情，或套路，但少见到这样直白生涩的，所有情绪都明晃晃放在脸上。

　　她忽然笑了，抬手用指尖碰了碰他耳廓，语气安抚：“行了，袁野。真得回去了。”

　　她挣开他的手，拧开了门把。

　　“明天见。”

　　门合上，袁野独自站在原地，楼道里脚步声渐远，最终消弭于寂静。袁野盯着紧闭的门板，几秒后，他猛地拉开门，快步追了出去。

　　“宋拾。袁野的声音追出来，跌在她脚后跟，“我送你。”

　　“不用，袁野，早点歇着。”宋拾冲身后摆手。

　　袁野跟了出来，追下楼梯，在她快要走出单元门时，又喊了一声：“我送你。”

　　宋拾终于停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回过头。

　　路灯的光从门外斜切进来，将她身子照的一半亮一半暗。

　　她眼神静得很，看着这个执拗追下来的男人。

　　“真不用。”她又说一遍。

　　袁野还要往前迈步，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宋拾伸出手——掌心向外，做了一个止步的动作。

　　袁野因这突如其来的阻滞而晃了一下。他看着她平伸出的手，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彻底无措了。

　　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第一次露出慌乱，他像是被推入了完全陌生的水域，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明天还会再见的。”
　　“不用这样。”

　　宋拾安慰他。

　　说完，她转身，脚步不疾不徐，一次都没有回头。

　　走到小区门口，手机震动，宋拾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叹了口气。

　　“喂。”

　　“什么时候回来？”何仰直接切入主题。

　　“过两天。”宋拾脚步未停。

　　“找到灵感了？”

　　“何仰，我不需要什么事都向你报备。”

　　“我知道。”何仰习惯性的退让，“我只是关心你。”

　　“知道了，谢谢。”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何仰筋疲力尽的叹了口气，随后能听见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宋拾，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讨厌吗？”

　　宋拾嗤笑一声：“我一直也不怎么招人喜欢，你不是最清楚？”

　　“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何仰的声音很平静，“需要的时候，一个电话，不管多远多晚，只要你想，就能瞬间把人拉到身边。用完了，不需要了，或者找到更新鲜的了，就立刻冷下去，一脚踹开，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干脆利落得让人心寒。”

　　宋拾没有反驳。

　　“是，你这副德性，真挺招人恨的。”

　　何仰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自虐的纵容：

　　“但是宋拾，就算你这样——”
　　“在你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破事需要我的时候，”
　　“我还是会没皮没脸地凑过来。”
　　“你说，我是不是也挺没劲的？”

　　宋拾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她没有回复何仰的问题，进车里的瞬间，对何仰说：“回去的话会告诉你具体时间。”

　　“宋拾，你真的……就不往后考虑考虑吗？”

　　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何仰，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

　　“万事都会有改变。”何仰拔高了音调，“你现在这么想，五年后，十年后呢？你还确定你会一直这么想？”

　　“那就到时候再说。”

　　何仰在那头苦笑了一下：“宋拾，我真的看不懂你。”

　　出租车一个转弯，碾过路面不甚平整的地方，颠簸了一下。

　　宋拾握着手机，看着古城街巷开始映入眼帘。

　　“何仰，其实你不用懂我。”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你也不要越界。”

　　“越界？宋拾，我什么都能给你！钱，资源，安稳的生活，甚至你想要的自由……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为什么非要……”

　　“何仰。”宋拾没了耐心，“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那头彻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宋拾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到了，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