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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画面定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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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拾在车里倒是很放松,胳膊肘支在车窗沿上,手托着腮,闲闲地看着远山。
旁边的人跟要炸碉堡似的。
她偏不开口,也不提昨晚那个石破天惊的吻,慢火细炖,等着看谁先忍不住。
最终还是袁野先败下阵来。
“睡得好吗?”袁野问。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的什么蠢问题!
“嗯,挺好的。一觉到天亮,解乏。”
既然袁野给了台阶,那宋拾自然而然往下走,嘴上开挂。
“今天准备带我去哪儿拍照啊?神神秘秘的。”宋拾问。
“一个坝子。草好,景开阔。没人。”
“远吗?”
“半小时。”
“你常去?”
“嗯。偶尔。”
宋拾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袁野硬邦邦地答着。
“那儿的云好看吗?”
“好看。”
“有牛啊羊啊什么的吗?”
“有时候有。”
“能拍到洱海吗?”
“角度好,可以。”
宋拾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视线坚决不往她这边瞟。
车窗半降,能闻到远处农田的粪肥味,宋拾肘支窗沿,指间夹着烟,眯眼瞧窗外掠过的灰瓦白墙。
自打早上客栈门口碰头,这男人就一副如临大敌的德行,活像她随时会扑上去再啃他一口。
“前面拐进去,”宋拾掸了掸烟灰,“就那片伸进洱海的浅滩,有棵歪脖子树的地方。”
袁野依言打方向盘,越野车碾过一段坑洼土路,停在野滩前。
雨后初晴,云层裂开罅隙,天光泼洒下来,落在滩涂上的几条旧渔船,远处苍山青灰如黛。
宋拾拎着那块扎染布跳下车,赤脚踩进浅水里,激得脚趾蜷缩。
“就这儿,”她回身朝袁野招手,“愣着干嘛?过来举着布!”
袁野磨蹭着走近,高举双臂,布料在风中鼓荡,阳光映得蓝靛深邃,白纹晃眼。
宋拾退后几步,举起手机取景。
“袁野,”她看着对面像石膏像一样的男人叹气,“你是在给苍山洱海献哈达吗?胳膊僵得跟焊条似的!”
袁野调整姿势,脚下踩滑一块卵石,踉跄半步。
宋拾三两步蹚水过去:“这儿,肌肉绷太紧了!松点儿!”说完,她又绕到他身后,一巴掌拍在他后腰,“塌腰了!核心收紧!”
摆弄了几下,见袁野不开窍,宋拾放弃,把手机塞进他手里。
“算了,你来拍,我示范造型。”她快步跳上那艘破旧木船,蓝染布哗啦一抖披在肩头,逆光而立,“构图记好:我在船头三分线,布要飘起来,苍山洱海做虚化背景,焦点对在我眼睛上!”
袁野举着手机,取景框里女人眉眼飞扬,身后湖光山色都成陪衬。
“抖什么?”宋拾不满,“快门键都不会按了?”
她跃下船头抓过他手腕,带着他手指找到按键:“轻点按!等风来——现在!”
连按三下。
她松开手凑过去检阅成果,袁野垂眼,看见屏幕定格:她仰头大笑,蓝布如翼展在身后,湖水碎金流淌,远山朦胧如诗。
“还行,”宋拾挑眉,翻看其余几张,忽然笑出声,将屏幕转向他——其中一张,他手抖拍下了她踩空树桩瞬间的龇牙咧嘴。
“删掉。”她命令。
袁野接过手机,阳光将他耳廓照得透亮,宋拾忽然问:“你刚才是不是憋笑了?”
他抬眸看她。
“没有。”答得飞快,低头继续删照片。
宋拾抱臂打量他:“袁野,你耳朵红得能滴血了。”
随后宋拾找到了个更绝佳的位置。
“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她指着半浸在水中的歪脖子柳树,然后拉着袁野的胳膊,将他安置在柳树斜前方一块扁平巨石上。
“站这儿别动,”她拿过手机调出延时拍摄模式,“角度我给你框好了,你只管当个合格的三脚架。”
宋拾小跑回柳树下,将那块蓝染布披挂在枝桠上,让一部分布料垂落,浸入湖水中,然后她快步走回袁野身边,指尖在屏幕上点按。
“延时十秒。”她自语,调整好袁野的手指,确保镜头对准那棵柳树和那片蓝。“拿稳了,倒数开始的时候,告诉我。”
袁野点了点头。
宋拾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那棵柳树跑去。
袁野盯着跳动的数字:【10】、【9】……
她的身影跑进了画面边缘,轻盈地跃上那块探入水中的树根。
【8】、【7】……
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衫下摆,她伸手去够垂落的扎染布。
【6】、【5】……
她抓住了布料的一角,猛地向后扬起手臂——刹那间,扎染布如同被注入生命的海浪,哗啦一声在她身后展开。
【4】、【3】……
巨大的布匹在她手中飘扬,仿佛一只终于挣脱束缚的蓝色巨鸟,欲携着她乘风而去。
【2】……
就在最后一秒,仿佛心有灵犀,宋拾回过头——
【1】!
快门声清脆定格。
袁野站在原地,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可他分明看见,方才那一帧画面,已不是光影的简单叠加。那是一种召唤,一种来自天地山川,湖泊流云的最原始最纯净的呐喊,最终全部凝聚于她回眸时,那双亮得焚尽一切阴霾的眼眸里。
风轻轻吹过,他握着手机,胸腔里空茫一片,仿佛被那巨大的美和生命力彻底贯穿,又彻底掏空。
他不需要刻意回想,往后岁月里,每一个关于云南的瞬间,都会带着这一天的水汽、阳光、以及那片为她而生的沸腾的蓝。
宋拾喘着气走回来:“怎么样?拍到了吗?给我看看!”
袁野将手机递过去。
“绝了!这张绝了袁野!”
宋拾对着那张神图自我欣赏了好一会儿,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住。她一抬眼,看见袁野已经走到水边,打起了水漂。
“技术不错啊,”宋拾踱过去,“别玩打水漂了,过来,我给你也拍一张。”
“不拍。”袁野拒绝。
“干嘛不拍?这景这光,不拍浪费了。”宋拾绕到他面前,举起手机对准他,“就一张,很快。”
袁野立刻侧身,抬手挡住脸:“真不拍。”
他声音从手臂下传来。
“你这人……”宋拾放下手机,眼珠一转,“行,不拍就不拍。那你再打个水漂我看看,刚才没看清。”
袁野迟疑地放下手,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收起了手机,弯腰又捡起一块石片,手腕发力,石片再次掠出,在水面上弹跳,远得几乎要碰到远处的野鸭群。
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水面的那一刻,宋拾飞快地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抓拍下了这个瞬间。
袁野猛地回头。
宋拾已经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转身往岸边走,嘴里哼着歌:“这风景真好看啊,哎呀。”
宋拾坐在越野车引擎盖上,翘着腿,她从相册里选出刚才拍的九张照片:最中间是那张惊艳的回眸扬布图,周围是洱海的波光、苍山的云雾、歪脖子树、水中倒影……以及,最后一张,袁野打水漂。
照片里,他侧身而立,手臂舒展刚抛出石片。
她配文:
【人间。以及,人间不肯入镜的石头。】
点击发送。
几乎下一秒,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不用看都知道会是谁。她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从引擎盖上跳下来。
袁野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车边,问:“走了?”
“走了。”宋拾拉开车门,心情大好地坐进去。
“袁野。”宋拾突然叫他。
“嗯?”袁野开着车回应。
“你唱歌挺好听。”
袁野没接话。
“除了周末在山风,别的地方就唱不了吗?”宋拾继续问。
袁野看着前方蜿蜒的环海路上,过了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不唱。”
宋拾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唉,我走了就听不到了。”她故作惋惜的哼哼。
车身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像是碾过了一颗小石子。
袁野视线从前方路面移开,极快地瞥了她一眼。
她的侧脸对着窗外,看不到表情,只有声音传过来:
“万一周末我走了呢。”
袁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他想起雨夜里她崩溃的电话,想起她醉酒后红晕的脸,想起阳光下她扬起扎染布时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
那些画面一帧帧闪过,最后定格在她此刻平静说出“要走”的侧影上。
“……真想听?”袁野开口。
宋拾看着他重重点头:“嗯。”
袁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出手机,递给她:“解锁,找山风老李的电话。”
宋拾接过手机。
“我跟他说,今晚过去。你想听什么?”
宋拾眼神得意,她一边低头划开手机屏幕,一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天空之城》。”
从他们所在的洱海湿地开回大理古城,通常只需要三四十分钟。但今天,袁野的车速明显比来时慢了不少。
车子驶入古城范围时,天色尚早,离清吧开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古城入口的风情街已经人头攒动,各种口音和香气混杂在空气里。
袁野找了个地方停车。
两人下车后汇入人流中,与之前不同,这次袁野不再跟在她身后半步,偶尔会与她并肩而行。
宋拾在一个卖烤乳扇的小摊前停下,买了两片,递了一片给袁野。
“你们本地人是不是从小就吃这个?会不会腻?”宋拾问。
袁野手里拿着自己那串说:“不会,好吃。”
走到一个卖鲜花饼的铺子前,宋拾凑近玻璃柜看着老师傅包饼,赞叹:“真香啊。”
“要吗?”袁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怎么?方向导要请客?”
袁野对老板说:“一盒。”然后拿出手机付了钱。
宋拾抱着那盒热乎乎的鲜花饼,打开拿出一块递到袁野嘴边:“喏,第一块,功劳最大的尝。”
袁野看着递到唇边簌簌掉渣的饼,微微后仰。
“快点,手酸。”宋拾催促。
袁野就着她的手,快速咬了一口。
“甜吗?”宋拾自己也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
他们随着人流慢慢走着,偶尔宋拾被什么新奇玩意儿吸引,袁野会停下来等她。
路过一个卖扎染小玩偶的摊子,宋拾拿起一个歪歪扭扭的小象,笑得不行:“这比我扎染的技术还抽象。”
袁野看了一眼说:“还行。”
“送你。”宋拾把丑萌的小象递到他面前。
袁野看着那只鼻子缝歪了的小蓝象,沉默了两秒,接过去塞进了裤兜里,鼓囊囊的一小团。
走到一个卖巍山耙肉饵丝的摊子前。
“这个呢?你常吃吗?”
“嗯。”袁野应道,“当早饭。”
“那肯定很正宗了?”宋拾笑说。
袁野看了看那口大锅,很客观地评价:“这家可以。”
宋拾一路走,一路指着各种小吃问袁野“这个你吃过吗?”“那个味道怎么样?”,袁野的回答也多了些:“腌酸果太酸,你可能吃不惯”、“包浆豆腐要配他们家的辣子面才好吃”。
宋拾没有再提离开的事,袁野也没有再问。直到天色渐黑,远处的酒吧街开始有灯光亮起,但离“山风”开门营业还需等待。
宋拾看向那片逐渐点亮的区域说:“好像过去等着也行?”
袁野点了点头:“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