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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佛寺再遇,棋局暗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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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渊夜探香闺留下的那抹朱红印记,如同烙铁般烫在我的心头。连续几日,我称病不出,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方面是借此消化那晚的惊悸,另一方面,也是需要时间重新审视眼前的局面。
疯太子如同一片浓重而不祥的阴云,蛮横地笼罩在我的复仇之路上,他的目的不明,手段莫测,让我如芒在背。与他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被动等待绝非良策。我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或者,寻到另一股可以暂时借力,甚至制衡宇文渊的力量。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眸——摄政王,萧衍。
那日在护国寺,他拾起玉佩时审视的目光,平淡却威压十足的语气,以及最后那句深意十足的“莫要再丢了”,无一不表明,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对我这个“不小心”掉落玉佩的小丫头毫无怀疑。
他与宇文渊,一个是权倾朝野、心思难测的摄政王,一个是声名狼藉、行事乖张的敌国太子。两者皆非善类,但相较而言,萧衍至少还披着一层大靖权臣的外衣,行事需顾忌朝堂法度,而宇文渊,则更像是一头完全不受束缚的疯兽。
或许……萧衍这边,并非全无机会?那块玉佩,或许真的是一块“敲门砖”,只是这敲门的方式和力度,需要极其精妙的掌控。
就在我凝神思索之际,母亲端着一碗冰糖燕窝走了进来,眉宇间带着几分轻愁。
“妙妙,身子可好些了?”她坐在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后日便是十五,母亲本答应带你去护国寺还愿,酬谢佛祖庇佑你平安归来,看你这样子,怕是去不成了。”
十五?护国寺?
我心中猛地一动。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与今生的信息瞬间串联起来——萧衍每月十五有去护国寺听方丈讲经的习惯!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看似“偶然”,实则可以精心设计的重逢之机!
我立刻捂住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刻意流露出几分向往和坚持:“母亲,妙妙觉得好多了……就是、就是心里还有些慌。听说护国寺的佛祖最是灵验,妙妙想去拜拜,求个心安……而且,那日妙妙在寺里许了愿,还未还呢……”
我扯着母亲的衣袖,轻轻摇晃,带着女儿家的娇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母亲看着我,眼中满是怜惜与挣扎。她显然对上次宫宴之事心有余悸,不愿我再多生事端。但看着我“惊魂未定”的模样,又觉得去佛前静静心或许是好事。
犹豫再三,她终于叹了口气:“也罢,后日母亲陪你去。只是这次,定要紧紧跟着母亲,绝不可再独自乱跑,知道吗?”
“嗯!妙妙一定乖乖的!”我用力点头,压下心底翻涌的波澜。
成败,在此一举。
十五这日,天气晴好。我特意选了一身素净的月白绫裙,只在袖口和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疏落的兰草,发间也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显得清丽又乖巧,符合一个去佛前还愿、寻求心安的官家小姐身份。
马车再次驶向护国寺。一路上,我靠在母亲身侧,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中已将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对策推演了数遍。
到了寺中,母亲先去大殿捐香油、听僧人诵经。我则按计划,表现出对上次未能细看的后山桃花念念不忘,央求母亲允许我去看看。
“母亲,我就去一会儿,就在桃林那边,绝不走远!让小莲跟着我,好不好?”我眨着清澈的大眼,保证道。
母亲看了看天色尚早,又见我确实精神尚可,且桃林就在客院附近,人来人往,不算偏僻,终是点了点头:“只准一会儿,看完立刻回来。”
“谢谢母亲!”我露出欢喜的笑容,带着小莲,脚步轻快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萧衍听经的禅院,就在那片桃林深处。
时值夏初,桃花早已谢尽,枝头缀满了青翠的叶片,郁郁葱葱,别有一番生机。我故意放慢脚步,看似在欣赏景致,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留意着禅院方向的动静。
小莲跟在我身后,有些不解:“小姐,桃花都没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呀?”
“叶子也很好看呀,绿莹莹的。”我随口敷衍,心脏却随着越来越接近禅院而逐渐加速。
就在我们即将走到禅院外的月洞门时,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谈话声。
来了!
我立刻停下脚步,假装被旁边一株形态奇特的古树吸引,背对着月洞门的方向,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树皮,耳朵却竖得极高。
“……王爷放心,此事老衲会暗中留意。”是方丈苍老而平和的声音。
“有劳方丈。”回应他的,是萧衍那辨识度极高的、低沉而略带冷感的嗓音。
我深吸一口气,就是现在!
我猛地转过身,仿佛刚刚发现身后有人,脸上瞬间布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措,脚步下意识地后退,却“恰好”被一块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
“哎呀!”
我低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手中的丝帕“无意间”脱手,被一阵微风卷着,飘飘悠悠,不偏不倚,正落在刚从月洞门内走出的萧衍脚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似意外,实则每一个角度、每一个时机都经过了精心计算。
“小姐!”小莲吓得惊呼,连忙上前扶住我。
我借着她的力道站稳,脸上惊魂未定,目光怯生生地抬起,望向挡住去路的人。当看清是萧衍时,我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连忙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蝇:“王、王爷……”
萧衍停下脚步,目光先是扫过脚下那方绣着兰草的月白丝帕,然后缓缓抬起,落在我身上。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之上的凛冽威仪,却更添几分深沉难测。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要透过我这副娇弱惊慌的外表,看到内里的真实。
方丈站在他身侧,双手合十,垂眸不语,仿佛入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过于急促的心跳声。我紧紧攥着小莲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将一个小姑娘面对位高权重者时的恐惧和不安演绎得淋漓尽致。
半晌,萧衍终于弯下腰,拾起了那方丝帕。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指尖修长,捏着那方柔软的丝帕,与他周身冷硬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他直起身,并未立刻将帕子还给我,而是置于掌心,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语气平淡无波:“苏小姐?”
“是、是……”我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又是不小心?”他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那个“又”字,却带着千斤重压。
我心头一紧,知道他意指护国寺掉落玉佩之事。果然,他从未相信那是一次单纯的意外。
我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带着几分委屈和后怕:“妙妙……妙妙只是想来看看桃花,没想到……没想到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说着,便要屈膝行礼。
“不必多礼。”萧衍淡淡道,打断了我的动作。他上前一步,将丝帕递到我面前。
“拿好。”依旧是这两个字,与那日还我玉佩时一模一样。
我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接那方帕子。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丝帕的瞬间,他的手指似乎无意地微微一动,指尖恰好擦过我冰冷的指尖。
一股微凉而干燥的触感传来。
我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丝帕飘落在地。
“小姐!”小莲连忙捡起帕子。
我脸色更白,连连后退,眼中蓄满了泪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对、对不起……妙妙不是故意的……”
萧衍看着我这番反应,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是厌恶?是不耐?还是……别的?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扫过一旁垂首而立的小莲,最后落回我身上,语气依旧平淡:“苏小姐似乎受惊不小。宫中之事,本王略有耳闻。”
我猛地抬头,眼中泪水滚落,带着真实的惊惧(这次半是真半是假):“王爷……妙妙好怕……那个人……他……”
我语无伦次,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闺阁少女被宇文渊那般人物盯上后的惶恐无助。
萧衍的眼神微凝:“宇文太子行事不羁,苏小姐日后谨言慎行,远离是非即可。”他顿了顿,补充道,“京城脚下,尚无他放肆之地。”
这话,听起来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告诫,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疏离。但不知为何,我竟从中听出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回护之意?
是我的错觉吗?
他还欲再言,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衍眉头微蹙,对我略一颔首:“本王尚有要事,苏小姐自便。”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侍卫与方丈告辞,转身离去,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小径尽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指尖那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而他那句“京城脚下,尚无他放肆之地”,更是在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果然知道了宫宴之事。他这番话,是在警告我不要招惹宇文渊,还是……在隐晦地表示,他知晓此事,并且,某种程度上,不会坐视宇文渊在京城过于妄为?
他拾起我的丝帕,指尖那看似无意的触碰……是真的无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小姐,您没事吧?王爷……没责怪您吧?”小莲担忧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缓缓摇头,接过她手中的丝帕,紧紧攥住。
这一次的“意外”相遇,看似短暂平淡,甚至有些狼狈,但其中传递的信息,却远比上一次更加复杂,更加耐人寻味。
萧衍这扇门,似乎被我撬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宇文渊的威胁依旧如影随形,但至少,我这只小心翼翼的小狐狸,似乎终于在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上,落下了一颗属于自己的、或许能引动风云的棋子。
下一步,该如何走?
我望着满目苍翠,心中已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