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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探香闺,玉佩谜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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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归来后的苏府,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母亲一路紧握着我的手,掌心冰凉,直到踏入府门,屏退了左右,她才松开,身子微微晃了晃,被眼疾手快的李嬷嬷扶住。
“夫人!”李嬷嬷惊呼。
母亲摆摆手,脸色苍白,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我,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与后怕:“妙妙,你老实告诉母亲,今日在宫中,除了那宇文太子,可还遇到了别的事?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心中凛然,知道母亲是被宇文渊最后那句“期待下次相见”吓到了。她或许隐约察觉到,事情并非简单的“冲撞”那么简单。
我立刻拿出全副本事,眼圈一红,泪水说来就来,扑进母亲怀里,声音哽咽,充满了委屈和后怕:“没有……妙妙没有……母亲,妙妙好怕……那个人,他为什么那样看着妙妙?还叫妙妙小狐狸……妙妙不认识他……”
我哭得肩头耸动,将一个受惊过度、茫然无助的小女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母亲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是母亲不好,不该逼问你。罢了,许是那宇文渊行事荒唐,性子乖张,见你生得玉雪可爱,故意逗弄……日后我们避着他便是。”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严肃:“妙妙,你记住,今日之事,对谁都不准再提起,尤其是你父亲。他近日朝务繁忙,忧心边关战事,莫要再让他为内宅之事烦心。”
我乖巧点头,埋在母亲怀里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凝重。母亲在害怕,不仅仅是害怕宇文渊,更害怕这件事可能带来的、无法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牵连到父亲。
看来,朝堂局势,比我想象的还要紧张。燕国使者团在京,边关战云密布,父亲身为清流文官,处境恐怕愈发微妙。
当晚,我早早歇下,却毫无睡意。
窗外月明星稀,偶尔传来几声夏虫的鸣叫。宇文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鹰眸,和他那句意味深长的“特别之物”,如同魔咒般在我脑海中盘旋。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玉佩的事情,他是否知晓?若他知晓,为何不当场揭穿?他口中的“感兴趣”,是出于对一个伪装者好奇的玩弄,还是另有所图?
纷乱的思绪如同缠在一起的丝线,理不出头绪。重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敌人太过强大,太过莫测,而我羽翼未丰,每一步都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意识模糊,即将被睡意征服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响动,蓦地将我惊醒。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像是……瓦片被轻轻踩踏的细碎声音,来自屋顶!
我瞬间睡意全无,全身肌肉紧绷,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心脏在寂静的夜里狂跳,声音大得仿佛能震破耳膜。
是谁?府里的护卫?不可能,护卫巡逻路线固定,绝不会踏足小姐闺房的屋顶。
是贼?还是……?
一个最不愿想的名字浮上心头——宇文渊!
我悄悄将手伸到枕下,摸到了一支白日里用来固定发髻、睡前忘记取下的尖锐银簪,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触感让我混乱的心神稍微镇定了几分。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屋顶的动静。
那声音极其轻微,时断时续,显示出来人武功极高,轻身功夫了得。他似乎在我屋顶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确认位置。
紧接着,一阵几不可闻的衣袂破风声掠过,那声音消失了。
走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然而,等了半晌,再无任何异动。就在我以为只是虚惊一场,或许是野猫路过时,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攫住了我。
房间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陌生的气息。
那不是熏香,也不是我房中任何物品的味道。那是一缕极淡的、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野性而靡艳的异域香料气息。
这味道……我今日在御花园中闻到过!
是宇文渊!
他根本没走!他进来了!
我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愤怒猛地窜起。他竟敢夜探官家小姐闺房!他想做什么?
我依旧维持着沉睡的姿势,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努力控制得平稳绵长,但握着银簪的手,指节已经用力到泛白。被子下的身体僵硬如铁,感官却在黑暗中被放大到极致。
我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玩味,落在我的脸上,身上。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靠近,就那样隐在房间某处的阴影里,如同暗夜中的猎食者,静静地打量着他的猎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冷汗浸湿了我贴身的寝衣,额角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我拼命告诉自己,冷静,苏妙,冷静!他若想杀你,早已动手。他既然选择这种方式出现,必有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目光终于移开。
我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是走向门口,而是……走向了我床榻对面的梳妆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梳妆台!我的首饰匣就在那里!那枚玉佩,虽然被我藏于暗格,但若他熟知机关,或者干脆暴力破坏……
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传来。他似乎是在翻看我的首饰匣。动作很轻,很从容,仿佛在欣赏自己的藏品。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跳起来与他拼命。那里面不仅有玉佩,还有许多母亲和祖母赏赐的珍贵首饰,更重要的是,那是我隐秘的象征,如今却被一个敌国太子如此肆意窥探!
就在我濒临爆发边缘时,翻动的声音停止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那缕冷冽的异域香气,似乎也淡了一些。
他走了?
我依旧不敢动弹,又煎熬般地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确认房间里再无异样,那缕陌生的气息也彻底消散后,才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踉跄着扑到梳妆台前。
月光透过窗纱,朦朦胧胧地照亮了台面。
首饰匣好好地放在那里,盖子甚至盖得一丝不苟,仿佛从未被人动过。
我颤抖着手打开匣子。里面各色珠钗、环佩、璎珞项圈摆放得整整齐齐,与我睡前收拾的模样一般无二。
他……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也没有破坏?
我心中疑窦丛生,小心翼翼地将首饰一层层取出,直到露出最底层的木板。我按照记忆中的方式,轻轻按压边缘某处,“咔哒”一声轻响,一个隐蔽的暗格弹了出来。
暗格内,那枚盘龙玉佩静静地躺在软布上,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温润而诡异的光泽。
它还在。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脱力般跌坐在冰冷的脚踏上。可这口气还没完全落下,我的心又猛地一沉。
不对!
宇文渊费尽心机,冒着天大的风险夜闯我的闺房,难道就是为了来看看我的首饰,确认一下玉佩在不在?这绝无可能!
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他进来后的每一个细节。翻动首饰匣……停留……然后离开……
我猛地站起身,重新扑到梳妆台前,将首饰一件件拿到月光下仔细检视。
没有少,也没有多。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目光扫过首饰匣内部,忽然,我的视线凝固在暗格边缘,那块垫着玉佩的素色软布上。
软布的一角,似乎……沾染了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布料本色的痕迹。
我凑近了些,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那是一种淡淡的朱红色,质地细腻,带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正是宇文渊身上那股冷冽靡艳的异域香料味!
这不是我弄上去的!
他用沾染了某种朱红色颜料(也许是胭脂,也许是朱砂)的手指,触碰过这块垫布!
他是在告诉我,他来过了,他看到了,他甚至……触摸到了这枚隐藏至深的玉佩!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更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和警告。他清楚地知道玉佩的存在,也知道我将其视为秘密藏匿。他今夜前来,不是为了夺取,而是为了展示他的力量,他的无所不知,和他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很快就不会是陌生人了。”
“本太子对你,可是很感兴趣呢。”
“身怀……特别之物的小丫头。”
他白日里的话语,此刻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
我握着那枚冰冷的玉佩,跌坐在地,月光照在我毫无血色的脸上。
棋局,早已开始。
而我这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小心翼翼布局的小狐狸,似乎从一开始,就暴露在了最危险的猎食者眼中。
宇文渊,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