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止痛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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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闭着眼的少年趴在地上，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黑色柔软的发丝盖住后颈。
忽然，他猛地大吸一口气。灌入肺部的空气像突然把生命力填充进去似的，他骤然睁开眼睛。
向晓缓慢地爬起来，靠着桌腿环顾。这是一间不大的卧室，仅能放得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椅。
所有东西配色冷白，地板一尘不染。墙角有三个白色药瓶，近处是一摊新鲜血迹，被衣物和躯体抹成不规则形状，旁边有玻璃碎片和半个玻璃杯的杯底。
所有坚硬边角都做成了弧形，并且包了防撞材料。
窗帘拉着，看不见窗外。
他没有见过这个房间。
向晓上辈子死于痛觉异常。
不是因为痛觉缺失，而是痛觉过于敏感。无论是肌肉骨骼轻微的活动，还是血液流过血管被心脏泵出，都能引起源源不断的疼痛。他八岁开始起病，并且逐渐加重，几个月前因为突发心脏骤停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一直住到死亡。
没有找到病因，自然也没有治病的方法。
向晓踉跄起身，手一把按在桌边，被玻璃碎片割破了一个口子。微弱的刺痛让他愣了一下，迟钝地抬起手看了两眼，又捡起地上的药瓶辨认说明。
止痛药。
止痛药……过量？
这具身体，和他上辈子是一样的病？
但这位兄弟的病情，应该比向晓要轻。他上辈子死之前，已经什么止痛药都不管用了。要么疼得睡不着，要么直接疼晕过去。最后为了不失控，他身上二十四小时有束缚带捆着，只是勉勉强强维持了理智。那感觉十分不好，蒸腾的水汽捂在布料里，烦闷、湿热，像一个茧。
束缚带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神志异常的病人，一被松开就会拔掉自己身上的管子。
但他比谁都想活下去。
他想，或许是老天清仓特卖，又送了他几年时间。
……他想活下去。
向晓走到房间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尖锐持续的警报声骤然放大。
“嘀——嘀——”
——
段熔月按掉持续尖叫的提示音。
他把被遗弃在桌面角落的终端丢回给另一个人，问：“聋了？”
不大的房间被各种杂物堆满，一大半都是开膛破肚的器械和零件。天花板有点矮，段熔月稍微低着点头，才不会碰到那个摇摇欲坠的吊灯。
“你说什么？”盘坐在床上，用双手快速敲击键盘的人一眼都没有给他，反而提高了音量，“哎，你那个任务目标的爹死了，逃跑过程中被调查组当场击毙。”
段熔月皱了皱眉：“新闻？”
“对。”语气有点幸灾乐祸，“你那个结婚匹配批下来没？”
“批了，现在走。”
“小雄虫要是看到了估计得崩溃，说不定你得哄人家。”床上的人扭了下身子，权当伸了半个懒腰，“要是开门进去水漫金山咋办，那什么泪眼婆娑、梨花带雨——”
“……”
段熔月站在开了一半的门前，外面的光比里面要亮，朦朦胧胧地罩着他。
他被上司要求休了一个月的假，没专门打理的白色短发有点偏长了，在眉眼处打下一片浅淡阴影，反而让五官的凌厉感削弱了一些。白发在这个世界并不罕见，罕见的是他头顶长出来的两只羽状触角——暖橙色，像梳子或是羽毛。它们乖顺地伏在发间，向后伸去，长度刚好到后颈。
这是一种基因异化，是雌虫成长过程中基因滑档的体现。这是蛾类的触角。
所以段熔月的基因评级只有E，最低的一级。
他把黑色连帽衫的兜帽拉起来，遮住了这对触角。
他的表情很冷淡，提起雄虫时语气难以抑制地带着厌恶。
“我尽量不揍他。”段熔月说。
他转身出门，下一秒终端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
脸色骤然变了。
——
卧室门外那个细小尖锐的警报声已经持续了好几分钟，向晓战战兢兢地拉开门，视线平齐处却空无一物。
是个客厅。东西极少，配色依然冷白。连沙发上的布巾都规规整整，就像从未使用过一样。
向晓循着声音低头，一个只有他膝盖高的圆脑壳机器人杵在门口，电子屏幕上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不断闪烁：
“使用者45分钟未回应，紧急求助讯息已自动发送。”
向晓：？！
向晓蹲下来就开始狂拍机器人的脑袋：“撤回！！”
警报声停了。
它的屏幕显示变成了三个渐次闪烁的圆点，并没有撤销那条不知道发到哪里去了的求助信息。
向晓对未知世界的科技产物手足无措，他上辈子见过的最智能的机器就是家里的扫地机器人。他试图找到操作按钮，但机器人脑壳光滑，下盘奇稳，重得像个秤砣，向晓累得头晕眼花也没有把它移动半分。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落在机器白色的金属脑袋上，能看见一些细微的划痕。
这应该是个陪伴原主很久的机器人。
正发呆时，机器人突然出声：“宝宝。”
向晓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那是一个非常童真的声线，语气模拟得很自然，像一个孩子的玩伴。
它说：“宝宝，你在卧室失联45分钟，我刚刚进入了紧急模式哦。”
向晓：“……”
向晓有气无力：“哦。”
反正信息也不知道发哪去了，马上就有人知道这里有个倒霉蛋自杀失败还被鬼上身了。
毁灭吧。
机器人继续念：“紧急模式期间宝宝收到了一条政府讯息，是否现在接收？”
向晓：“收。”
“讯息字数超过500字，以下为智能概括版：
“经过账户余额、社会保障、信用水平等综合评定，公民向筱达到干预性救助标准。根据《虫族文明延续基本法》第378条，备注：该法条已进入修改流程，此处为修改前内容。系统已为您匹配一名雌虫公民作为合法配偶，您可共享其资金账户……”
向晓放空的目光缓缓移动回机器人的脑壳。
“由于您的个人账户余额已低于20点，配偶账户已经为您提前开通支付通道，请及时修改默认密码，如有疑问可拨打婚育研究所电话999-12399咨询。如需要查看配偶详细资料，请查看附件。”
向晓：“……”
虽然我能理解原主治病治到没有钱，但这是什么啊？
“婚了吗”？您的老婆正在派送中？
机器人继续念：“配偶信息已自动录入紧急联系人。”
向晓一个激灵。
紧急联系人！刚刚的讯息是不是就是发给这个人了？
“第二条未读消息来自未知联系人——已自动添加该联系人，段熔月，发信时间：3分钟钱，消息内容：5分钟后到你家，开门。”
下一秒钟，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向晓骤然抬头。
——
段熔月快速查看光脑里的所有密钥。
他跟向筱的强制匹配并不正规，是赶在法规修改之前走渠道强行通过的。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他的账户被强制共享，事实上对方的所有资料甚至密码也被全套泄露，走加密频道发到他的信箱。
匹配通知刚发不久，向筱的家用机器人就自动向这个崭新出炉的紧急联络人发求助讯息。向筱应该已经从新闻上获知了自己父亲拘捕被击毙的消息。他的母亲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研究基地，自己的病又一直在恶化，这个刚成年不久的雄虫八成已经崩溃了，想要结束生命。
雄虫真是麻烦。
身体脆弱，精神也脆弱，到底有什么用？！
段熔月翻到了开门的密钥，干脆利落地在门禁上一刷，向筱家的门“嘀”地打开了。
他大踏步走进去，看都没看一尘不染的鞋柜，皮靴直接踩在客厅地板上，敲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沉重声响。
他停住了。
一个穿着白色宽松家居服的黑发雄虫扶着墙站立，偏头望着他。
“向筱”瞳色很黑，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清亮。这种纯黑色的虹膜他只在a级以上的雄虫身上见到过，如果不是得了基因病，或许这只雄虫不至于掉到C级评分。他身侧的白墙上有几道红色的痕迹，和手掌的纹路相符，是新鲜伤口。
身体肉眼可见的瘦弱，段熔月一只手都能制服。
自杀就出了这点血？
他眉毛轻微抽动了一下，把差点暴露的嘲讽压了回去。
段熔月面无表情站在玄关不动了。向晓微微睁大双眼，有一点震惊。
啊，白毛。
个子好高。
男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止痛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