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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驱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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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二位愿意听在下演奏,尤其是您,博雅大人。”鬼公子低声道谢:“我知道您每晚都会来,知道您必是爱好雅乐之人,事实上,我每晚徘徊在这儿,也正是为了等您。”
“既然这样,为何您迟迟不肯现身相见呢?”博雅急切地问道。
“……”鬼公子沉默了一会儿,方悠悠叹道:“我如今这副模样,还是不要相见的好。”
“这支笛子就赠与您,想来,以您的技艺必不会埋没了它。”那支纯黑色的笛子再次凭空出现在了博雅面前,这一次,博雅顺利接过了笛子,没再横生枝节。
那笛子入手的感觉微凉,带着晨露湿润的气息,笛子尾部雕刻着两片叶子,惟妙惟肖。
鬼笛叶二。
“即使是到达了彼世,我也会记得您的,博雅大人。”鬼公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就好像是被晨风吹散了一般。
而博雅手中拿着鬼笛,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
“别等了,他已经走了。”晴明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走了?去哪儿了?”博雅还没有醒过神来,怔怔地问。
晴明从怀里摸出一柄小巧精致的五骨蝙蝠扇,拿在手里展开摇了摇,道:“他一生的执念都聚集在这笛子上,如今已抛下了执念,自然就成佛去了。”
“是么?这样也好。”博雅不自觉地把鬼笛举到了唇边,吹奏起来,而晴明静静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博雅一旦吹起笛子来便忘了情,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记起一边的晴明来,忙道:“方才真是谢谢您了,阴阳师大人。”
晴明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我没帮上什么忙,何必谢我。”
“虽是这么说,但你也是好心帮我啊。”博雅搔了搔鬓角,问道:“请问您是……”
“你真的想知道?”不知为何,晴明的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他自嘲地笑了笑,说:“和我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欸?”博雅不明白晴明为什么会这样说。
“名字也是咒的一种,而对于阴阳师而言,名字格外重要。”晴明淡淡地解释说:“而我的名字,大概是从命名时起就被人下了恶咒吧,许多与我关系亲近的人都……”晴明叹了一声,转身走了,不再继续说了。
“希望你我,今后不要再见了。”
晨光熹微,身着月白色狩衣的青年男子背光走着,孤身一人,只留下这一句冷淡的话。
博雅心怀疑惑,正想追上去,却发现晴明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只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晴明便消失无踪。
“真是个怪人。”博雅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阴阳师嘛,总会有些特异之处的。
那支鬼笛的表面有些潮湿,博雅扯起衣袖想把它擦干,就在这时候,两滴晨露沿着鬼笛尾部叶片的叶脉滴落下来。
而晴明早回到了戾桥,再度检查了一次封印之后,他倚着桥栏,默默望着一只血色翅膀的蝴蝶翩翩飞舞。
“还是不肯走吗?”晴明喃喃着,朝蝴蝶伸出手指,蝴蝶驯服地停歇在了晴明手指尖,翅膀一张一合。
别等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晴明很想这样说,但他说不出口。
这蝴蝶是婴灵所化,而它的母亲桥姬被卢屋道满当作了阴阳逆转的祭品,身死魂消。
晴明原想超度婴灵成佛,无奈它固执不肯走,执意要等在戾桥,等它母亲回来,晴明拿它没办法,便也只能随它去了。
若要说婴灵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今年二十五岁,许多与他同龄甚至年纪比他小的青年人都已经娶妻生子,而他还是孑然一身。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依然在等待着某个人。
十年前就已经出嫁了的,
日野凉子。
晴明与这婴灵一样,都是痴人啊。
“晴明大人!”另有一人出现在了戾桥上,高声叫嚷着晴明的名字。
血色的蝴蝶骤然受了惊,振翼飞起。
晴明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对方衣衫破旧,如果不是平民,就是贵族家里的仆从。
那人哆哆嗦嗦,连声音都打着颤,他没注意到晴明的存在,高声嚷道:“我家主人请、请您杀、杀妖怪!”
说完了这话,那仆人转身就想走,晴明叹了口气,叫住了他:“你倒是先说清楚,你们家主人是谁啊?”
晴明骤然出声,吓得那仆人脖子一缩,等他看清楚了晴明那张酷似白狐的脸,他哆嗦得更厉害了。
虽说晴明十年前就已摆脱了狐妖的嫌疑,但此事造成的影响却是不可逆转的。
至今仍有人畏惧他,称他作“白狐公子”。
“您、您是……”那仆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晴明暗中摇了摇头,怎么派了这么个人过来。
即使他脾性再好,现在也不免烦躁,皱眉道:“我就是安倍晴明,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这话一说,仆人顿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晴明还想再问,见他这样,遂改口道:“你还是带我过去吧。”
这仆人显然是害怕他,想来从他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何必再多费口舌。
究竟是什么样的鬼怪作祟,他一看便知,问与不问,并没有太大差异。
仆人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偷偷回头去打量晴明的脸,他自以为做得隐秘,而晴明也假作不知。
像这样的人,晴明早就见过不止一次了,他们都对晴明的身份感到好奇,同时而又惧怕。
年少成名,白狐公子,天才阴阳师……它们为晴明镀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神秘光环,它们成就了晴明,但同时也让普通人不敢再轻易接近他。
为了避免人们因畏惧而不敢来找他驱鬼,晴明在戾桥附近设下了一个结界,只要有人走上戾桥喊他的名字并说出诉求,晴明就能立刻听到。
不过,这样一来,似乎适得其反,人们对他的惧怕不减反增。
固化的印象很难改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晴明一边跟着仆人走,一边摸出怀里的蝙蝠扇摇了摇。
这会儿天刚亮,会在这个时间来找他的话……
大概妖鬼作祟的情况真的很危急了。
“晴、晴明大人,您请。”仆人拉开一座宅院的大门,期期艾艾地说。
晴明没同他客气,直接走进了宅院,他刚刚在外面打量过,至少从外面看,这座宅子并没有什么问题,阴气也不重。
但这很可能意味着此间作祟的妖鬼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阴气。
这座宅院的主人很快迎了出来,他叫佐藤诚,原本只是个普通的下级贵族,近些年却突然异军突起,颇受天皇重用。
“晴明大人,您总算是来了。”佐藤诚的黑眼圈很重,看得出来是很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佐藤诚一边请晴明进屋,一边絮絮叨叨地诉苦:“闹了有好些天了,请了不少阴阳师也不济事,每天晚上都有东西叮叮咣咣地响……”
有东西响,难道是鸣屋?
晴明暗忖,不对,鸣屋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怪,应当不至于让其他阴阳师都无计可施才是。
“我师兄贺茂保宪如今也在京中,为何不去找他?”晴明问道。
按照常理而言,绝大多数人都会避免与安倍晴明这个白狐之子打交道才对,而目前的平安京中,能力最强的阴阳师除了安倍晴明之外,大概就是贺茂忠行唯一的儿子,贺茂保宪了。
相比之下,多数人自然都会选择去找贺茂保宪来为自己驱鬼。
但这个人却……
“这……”佐藤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支支吾吾:“当然也找过,不过……啊!这里就是作祟的地方了!”
佐藤诚语焉不详,而且转移话题的痕迹太过明显,晴明微微眯起了眼睛,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跟着佐藤诚一起走进了那个作祟的房间。
那是间储藏室,物件放置得颇为杂乱,而且显然是很久没有清扫过了,房间各处都布满了尘灰。
佐藤诚一进门就开始咳嗽,显然那些灰尘让他很不舒服。
晴明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掩住鼻子,慢条斯理地四处查看,这一看之下,他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屋子里有封印,而且是对鬼终生禁足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