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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龙涎香里的砝码 ...

  •   晨光刚漫过漱玉轩的朱漆门板,掌柜的肥肉就在脸颊上剧烈抽搐,汗珠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顾晚辞颈后那颗朱砂痣突然灼痛起来,像被烙铁烫着,她下意识攥紧手中染血的素绢,指节泛得发白,血渍在绢面上洇开更宽的痕迹 —— 那是昨夜从王氏私账上撕下来的凭证,沾着春杏护账时流的血。
      黑色马车的竹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半寸,龙涎香混着夜露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压过了香料铺里刺鼻的劣质熏香。帘后露出玄衣男子半张脸:剑眉斜飞入鬓,眼尾缀着颗浅褐色小痣,眸光冷得像淬火的刀锋,精准地钉在顾晚辞脸上,连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都看得分明。
      “欺君之罪?” 男子低笑出声,声音里裹着上位者的漫不经心,指间的白玉扳指在晨光下泛着幽光,轻轻叩着车帘边缘,“王掌柜敢用松脂充御赐桂花膏,胆子倒比孤想的还肥。”
      “太、太子殿下!” 掌柜的膝盖 “咚” 地砸在地上,额头反复磕着青石板,很快就渗出血迹,染红了砖缝里的青苔。整条街的空气瞬间凝固,隔壁布庄探头的伙计吓得赶紧缩回门板后,连挂在门檐下的幌子都忘了扶,任其在风里晃得厉害。
      顾晚辞的心脏猛地一沉 —— 大雍太子萧靖渊!正是父亲顾廷章在朝堂上最大的政敌。前世在华尔街见惯了资本博弈的她,瞬间就懂了:自己无意间撞进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贪腐案,而是一场权柄与利益绞缠的角斗场。
      “孤倒要看看,” 萧靖渊的视线从掌柜身上移开,落在她手中的素绢上,龙涎香的气息又浓了些,像是在试探什么,“顾相家的账册,配不配让孤奏请陛下,掀了这贪腐的底。” 他没说 “带你走”,也没说 “收账册”,只丢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竹帘便 “唰” 地落回原位,马车轱辘声渐渐远了。
      当夜,相府西角门的木门 “吱呀” 开启,顾晚辞裹着潮湿的粗布裙闪身而入。破院的霉味混着腐叶的腥气扑面而来,墙角的馊水桶泛着酸臭,几只老鼠从砖缝里窜过。她刚跨进门槛,颈后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朱砂痣迸出刺目的红光,无数细碎的数据流在她眼前炸开,像前世交易系统弹出的风险提示,自动排列成清晰的反制策略:借太子与丞相的制衡关系脱身,不做任何一方棋子;先伪造父亲暗中介入漱玉轩案的假象,迫使太子暂停发难,再趁这间隙找出桂花线索的关键。
      顾晚辞踉跄着扶住土墙,指尖无意间碰到脚边滚来的油纸包 —— 油纸已经破了角,里面是半块硬得像石头的桂花糕,粗粝的糕体硌得指尖发疼。就在触碰到糕体的刹那,朱砂痣的温度骤然降温,像被冰水浸过。前世那声 “顾氏血脉既断” 的幽冷呼唤突然在耳畔炸响,她猛地攥紧桂花糕,指腹蹭过糕上模糊的桂花印:母亲的桂花标本、漱玉轩的假桂花膏、此刻的桂花糕…… 所有谜题,竟都绕着 “桂花” 打转!
      三更时分,相府正门 “吱呀” 洞开。十六盏鎏金灯笼挂在门廊两侧,烛火映得白石阶发亮,仆从们雁翅般跪倒在两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腰间的铜铃偶尔发出细碎声响。丞相顾廷章踏着夜露归来,紫袍金带在灯光下流转着冷硬的光泽,官靴踏在石阶上,“笃笃” 声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老爷!” 王氏从廊下扑到阶前,发髻散乱,珠钗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石阶上碎了珠花,“晚辞那孽障勾结外人,拿着漱玉轩的账册要去告官,这是要断我们王家的根基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却没敢去拉顾廷章的衣袍。
      顾廷章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官靴直接踏过她曳地的裙摆,锦缎布料被踩得发出细碎的裂帛声:“漱玉轩的账本,明日卯时送到书房。”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 “递杯茶”,却让王氏瞬间僵在原地,哭声也戛然而止。
      片刻后,顾晚辞被两个粗使婆子拖到祠堂偏殿。青砖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裙衫渗进来,膝盖很快就没了知觉。她被按跪在地时,正看见顾廷章坐在案前,用银刀剖开公文的火漆。刀刃破开朱砂封印的 “嗤啦” 声,突然与前世她在华尔街按下交易确认键的 “咔嗒” 声重叠,指尖猛地一颤,指甲掐进了掌心。
      “太子今日在御前夸你。” 顾廷章突然开口,没有回头,银刀还悬在公文上,锐目的余光却像电一样射过来,扫过她颊边的刀疤,“说顾相次女慧眼如炬,连账目中的猫腻都能揪出,堪为户部主事。”
      满室死寂中,顾晚辞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前世做操盘手时练出的读心术,此刻穿透了他冷漠的伪装:他眼底没有愤怒,只有权衡 —— 太子的 “夸赞” 是明晃晃的捧杀,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若她接了这 “户部主事” 的名头,便是公然与父亲分权;而让她查漱玉轩的账,是想借她的手敲打王家,又不脏了自己的官场名声。
      五更的梆子声刚响过,顾晚辞就被婆子扔回破院。落地时,后背撞到墙角的柴堆,却摸到怀中多了本簇新的《九章算术》—— 书页间夹着张盖有相府朱印的空白名帖,边缘还留着淡淡的墨香,像是刚盖上去没多久。
      “三日内,盘清爽雪阁的亏空。” 老仆端着药碗进来,哑着嗓子传话,趁人不注意,将半锭银子塞进她手心。顾晚辞捏着银子,指尖触到边缘细小的桂花纹,那纹路弯弯绕绕,竟和前世母亲琉璃瓶里桂花标本的叶脉,有几分相似。
      破晓时分,天刚泛鱼肚白,顾晚辞蹲在馊水桶旁,就着晨光展开清雪阁的账簿。霉烂的纸页在她眼中像被点亮的星图,自动拆解重构成三维账目模型:每一笔采买、每一项支出都化作跳动的光点,异常的数据自动标红 —— 布匹采买价高于市价三成,米粮损耗率是寻常庄子的两倍。
      她用炭条在青砖上划出算式:(120两/匹 - 87两/匹)×50匹 + (30两/石 - 15两/石)×8石 = 1860两。算出结果的瞬间,顾晚辞的心猛地一沉:这正是上月太子门人弹劾父亲 “修缮太庙虚报款项” 的数额!父亲哪里是让她查亏空,分明是要她用这笔账,反过来钳制太子。
      颈后朱砂痣突然发烫,像有团火在皮肤下烧。破院的土墙 “轰” 地倒塌半截,烟尘呛得人睁不开眼,瓦片和砖块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待烟尘散去,十口朱漆木箱赫然显现在断墙后,箱盖贴着明黄色的 “椒房殿封条”,封条边角已经卷起,露出里面的锦缎。她走近一看,箱中全是结成块的桂花膏,御贡专用的金桂纹印在晨光下,淌出蜜色的幽光,和漱玉轩的假货截然不同。
      “哐当” 一声,瓦砾堆里传来铁器刮擦的声响。三个黑衣人从断墙后转出,玄色衣袍上沾着尘土,腰间别着短刀,为首者抬起的腕间,赫然印着枚暗黑色的齿轮状刺青 —— 与前世她在华尔街栽倒前,拖走母亲的黑衣人手腕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顾晚辞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冻结在血管里。她攥紧手中的《九章算术》,指腹蹭过书页上的桂花纹银锭,突然明白:原来从华尔街到相府,从母亲的失踪到桂花的谜题,从来都不是巧合。那枚齿轮刺青,才是藏在所有线索背后的真正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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