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法医》茶瞳

5、像从未见过

　　声乐老师住在城西的老城区，一栋外墙爬满藤蔓的旧式公寓楼里。陆离纡敲开门时，一位头发花白、气质优雅的老妇人疑惑地看着他。

　　“请问是苏晚晴老师吗？”陆离纡出示了证件，“市局刑侦队，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苏老师怔了一下，侧身让他进屋。客厅很小，但收拾得整洁温馨，一架旧钢琴占了不少空间，墙上挂着许多她和学生的合影。

　　陆离纡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照片，在其中一张上定格——年轻许多的江余衍站在苏老师身边，手里拿着乐谱，笑容干净明朗，与现在判若两人。

　　“您还记得江余衍吗？”陆离纡开门见山。

　　苏老师的眼神柔和下来：“小江啊，当然记得。他是我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虽然不是专业学这个的。”

　　“听说他擅长声音模仿？”

　　“何止是擅长。”苏老师笑了笑，走到钢琴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旧笔记本，“他简直是个天才。能模仿我认识的所有人，连语气习惯都一模一样。有一次他模仿系主任给我打电话，把我骗得团团转。”

　　陆离纡的心沉了下去。他翻开笔记本，里面记录着每个学生的特点和进度。在江余衍的那一页，苏老师用娟秀的字迹写着：“音域极广，模仿能力惊人，但对创造性的音乐表达缺乏兴趣，更痴迷于技术性的精准复制。”

　　“他后来为什么不继续学了？”

　　苏老师叹了口气：“他说声音太主观了，他更喜欢确定的东西。后来就去专心学医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不过前阵子他忽然来找过我，问了很多关于声音数字化处理的问题。”

　　陆离纡猛地抬头：“什么时候？”

　　“大概......两个月前吧。”苏老师努力回忆着，“他特别问到了声纹伪造和数字拼接的技术难点，还问我认不认识这方面的专家。”

　　两个月前。正好是第十一起失踪案发生前后。

　　陆离纡道谢离开，坐进车里时，手指因为握方向盘太过用力而泛白。江余衍在调查声音伪造技术，而案发现场恰好出现了伪造的录音。这太过巧合了。

　　就在他发动汽车时，手机响了，是物证科打来的。

　　“陆队，我们在沈栉指甲缝里发现的颜料成分分析出来了。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钴蓝，只在少数高端画材店有售。我们排查了全市的店铺，发现......”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发现江法医上周刚在一家叫'颜料坊'的店里购买过这种颜料。”

　　陆离纡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颜料。声音伪造技术。十五分钟的空档。办公室里那幅画着巷子的油画。

　　所有的线索都像利箭一样射向同一个靶心。

　　他颤抖着手拨通江余衍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江余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背景音里隐约有水流声，像是在洗手。

　　陆离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在哪儿？”

　　“实验室，刚做完一个紧急毒理检测。”江余衍顿了顿，“怎么了？你的声音不太对。”

　　陆离纡看着车窗外来往的行人，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如此陌生。他最好的下属，他最在意的人，很可能就是一个冷血的连环杀手。

　　“我......”陆离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江余衍压低了的呵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电话被匆忙挂断，只剩下忙音。

　　陆离纡愣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江余衍从来不会用那种语气说话。那样惊慌，那样......失态。

　　他立刻重拨回去，却转入了语音信箱。

　　“调头！”陆离纡对司机喊道，“去法医中心！快！”

　　警车在车流中强行调头，拉响警笛冲向法医中心。陆离纡一遍遍拨打着江余衍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可怕的画面。江余衍被胁迫的样子。江余衍受伤的样子。或者......江余衍拿着刀，站在尸体旁的样子。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心如刀绞。

　　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是周椹

　　周椹平时这个时候都会去找他一起吃午餐的。

　　“你人呢。？”周椹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把凉透了的茶放在嘴边轻抿一口。

　　“来不及了，你快去找他！”

　　“谁？姓江的？”

　　陆离纡猛地推开车门，甚至没等车子完全停稳就冲了出去。周椹刚从大门出来就立刻紧随其后，电话早就挂掉了。

　　“离纡！你他妈冷静点！”周椹快步追上，一把抓住陆离纡的手臂。

　　陆离纡甩开他的手，眼神冷得骇人：“我很冷静。”

　　他径直冲进法医中心，周椹紧跟在后。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一声声敲在心上。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陆离纡猛地推开门——

　　江余衍站在实验台前，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片染着蓝色颜料的皮肤组织放进检测仪。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气息不稳的陆离纡和一脸凝重的周椹，眉头微蹙。

　　“出什么事了？”江余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陆离纡的视线迅速扫过实验室——除了江余衍，空无一人。

　　“苏晚晴老师，”陆离纡开口，声音因紧绷而沙哑，“你两个月前为什么去找她？”

　　江余衍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放下镊子，这个细微的迟疑让周椹立刻向前一步。

　　“虽然我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周椹紧盯着他，“江主任，这些巧合未免太巧了。”

　　江余衍的目光始终落在陆离纡身上，仿佛周椹根本不存在。实验室的灯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冷白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确实去找过苏老师。”江余衍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不是两个月前，是三个月前。”

　　他走到档案柜前，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陆离纡。

　　“这是网监部门的加密项目授权书。我们在研究一种通过声纹特征识别深度伪造音频的技术。我负责提供医学声学方面的支持。”

　　陆离纡翻开文件，日期清清楚楚是三个月前，盖章和签名一应俱全。

　　“至于颜料......”江余衍转身打开储物柜，拿出那管未开封的钴蓝颜料，“这是物证科委托我做的比对检验。购买记录应该显示的是物证科的采购单，不是我个人购买。”

　　周椹一把夺过颜料管，仔细检查标签，脸色渐渐变了。他看向陆离纡，微微摇头——标签上的确贴着物证科的编号。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江余衍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着镜片。没有镜片的遮挡，他的眼神异常清晰，清晰地映出陆离纡此刻的狼狈。

　　陆离纡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他接到物证科电话，到冲进这间实验室，前后不过二十分钟。而江余衍却已经准备好了所有解释和证据，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不安。

　　“那只老鼠，”陆离纡突然说，“你刚才在对谁说话？”

　　江余衍重新戴上眼镜，走到墙角的笼子旁。他掀开白布，笼子里除了窸窸窣窣活动的白鼠，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微型录音笔，红灯还在闪烁。

　　“我在测试一种新型的音频采集设备。”江余衍拿起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刚才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苏晚晴老师，你两个月前为什么去找她？」
　　「虽然我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江主任，这些巧合未免太巧了。」

　　录音质量异常清晰，连周椹沉重的呼吸声都录得一清二楚。

　　“网监部门的新设备，”江余衍关掉录音笔，“灵敏度很高，我在测试它在不同环境下的收音效果。”

　　周椹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靠近陆离纡，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被耍了。有人故意引导你来这里。”

　　陆离纡没有回答。他看着江余衍平静无波的脸，突然想起苏晚晴老师说的那句话：

　　“他简直是个天才。能模仿我认识的所有人，连语气习惯都一模一样。”

　　如果江余衍真的想要伪造证据，他完全有能力做到天衣无缝。

　　那么现在这一幕，究竟是有人设局陷害江余衍，还是江余衍本人精心布置的一场表演？

　　陆离纡第一次发现，他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