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法医》茶瞳

18、还有身份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会议室里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周椹嘴里叼着的烟掉在了地上，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陆离纡，又猛地转向江余衍，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怀疑和一种被愚弄的暴怒。

　　吴磊和其他队员也僵在原地，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装备，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两位上司之间逡巡。

　　99.99% 的匹配度。这不是巧合，也不是污染，这是铁证。

　　陆离纡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连血液流动都变得迟缓。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江余衍，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死死压在喉咙里，转向同样惊愕的技侦人员：“样本有没有被污染或掉包的可能？鉴定流程立刻复核！”

　　“陆队，我们接到结果第一时间就核对了！”痕检科的负责人声音也在发颤，“采样、送检、分析、比对的每一个环节都有双人监督和记录，全程在监控下！样本编号和江主任备案的编号完全对应！而且……而且我们额外比对了江主任近期在解剖室留下的其他生物检材，结果一致！”

　　排除了栽赃样本的可能性，那只剩下……

　　江余衍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血色，却也看不出惊慌。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静静地看着陆离纡，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那里面没有祈求，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空洞的平静。这种平静，在此刻，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人心头发冷。

　　“江余衍！”周椹终于爆发了，一步上前，手指几乎要戳到江余衍的鼻尖，“你他妈的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解释！”

　　“我解释不了。”江余衍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会议室，“我没有用那种红色颜料写过任何东西，也不知道我的DNA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放屁！”周椹怒不可遏，“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老陆！你还等什么？！”

　　陆离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个警察的本能都在尖叫着让他立刻下令控制住江余衍。但江余衍刚才那番关于“拼贴”的话，以及他此刻异常平静的反应，像两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被证据冲击得几乎失控的理智。

　　太直接了。直接得像是有人把答案硬塞到了他们手里。

　　从声音模仿，到颜料指向，再到如今这几乎无法辩驳的DNA证据……凶手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将所有矛头都集中在江余衍身上，而且一次比一次“证据确凿”。

　　“老周，”陆离纡开口，声音因为极度压抑而沙哑，“你先带人去痕检科，我要看到所有原始数据和监控录像。吴磊，你带一队人，立刻去江余衍的办公室、住所、以及任何他可能接触过的私人空间，进行搜查，注意寻找任何与红色颜料、老旧节拍器、或特殊钴蓝颜料相关的物品。注意，是搜查，不是破坏，所有过程严格记录。”

　　“陆离纡！你他妈还护着他？！”周椹几乎是在咆哮。

　　“执行命令！”陆离纡猛地转头，眼神凌厉如刀，“在没有最终定论之前，江余衍依然是我们的同事！我要的是真相，不是现在就把人钉死！”

　　周椹狠狠瞪了江余衍一眼，又看了陆离纡一眼，咬牙道：“好！我去看证据！我看你能找到什么‘真相’！”说完，他用力踢开脚边的烟头，带着人摔门而去。

　　吴磊也面色复杂地看了江余衍一眼，低声道：“江主任，得罪了。”随即带人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陆离纡和江余衍。

　　陆离纡走到江余衍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能看到江余衍镜片后，眼睫细微的颤动，也能看到他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我需要一个解释。”陆离纡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不是对警察，是对我。”

　　江余衍缓缓抬起眼，与他对视。那空洞的平静下面，似乎有极其汹涌的东西在翻滚，却又被强行禁锢。

　　“如果我说，有人能拿到我的DNA，并把它‘放’到他想放的任何地方，”江余衍的声音同样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信吗？”

　　“谁能做到？”陆离纡追问，“谁有这个机会？谁能接触到你的生物样本而不被你察觉？老周？吴磊？还是……”他脑海里闪过那个沉默的档案管理员，“墨意？”

　　“我不知道。”江余衍摇头，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困惑的神色，“但我可以肯定，我从未接触过那种成分的红色颜料。我的DNA……在局里备案的样本，是去年统一体检时留存的唾液棉签。保管在档案室附属的生物样本库里，有严格管理，但……”他顿了顿，“并非绝对无法接触，尤其是对内部人员，或者，手段足够高明的人。”

　　陆离纡的心脏沉了下去。如果江余衍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凶手对警局的渗透，可能深入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还有一点，”江余衍继续道，语气恢复了那种冷静分析的模式，“红色颜料里检测出我的DNA，恰恰证明了那是‘拼贴’。凶手在刻意组合证据，把我嵌进他的‘作品’里。如果他真是我，他绝不会留下这种直接到愚蠢的关联，尤其是在他已经铺垫了那么多间接线索之后。”

　　逻辑上说得通。情感上却难以接受。尤其是在周椹和其他队员看来，这更像是江余衍走投无路下的狡辩。

　　“在这件事查清之前，”陆离纡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你需要留在这里，配合调查。你的所有权限暂时冻结。”

　　江余衍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他走到会议桌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脊背依旧挺直，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工作。

　　陆离纡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会议室。门关上的瞬间，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信任的基石正在崩塌。无论是出于理性还是情感，他都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江余衍。但同样，那套过于完美的“证据链”，也让他无法彻底相信江余衍就是真凶。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私人号码。

　　“帮我查两件事，”陆离纡对着话筒低声道，目光锐利，“第一，查市局内部，特别是档案室和后勤部门，近一年内所有非正常途径接触或调用过内部人员生物样本库的记录，哪怕是看似合规的‘研究’、‘抽检’或‘系统维护’。第二，查江余衍……不，查所有与‘忘川画室’、市图书馆地方文献室、以及那个电台音效师有过交集的人员中，有没有人，曾经或现在，患有严重的解离性身份障碍（DID），或者有极其高超的模仿与伪装能力。”

　　拼贴。如果凶手真的是在拼贴，那么他拼贴的，可能不仅仅是物证。

　　还有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