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兰》锦喜欢拖更

18、第十七章：胭脂的颜色

　　时光如江流，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裹挟着时代的尘埃和两颗紧紧相依的心，悄然流淌了一年。这一年，是城市全力奋进的一年，也是沈书仪与顾晚秋在同一个屋檐下，在隐秘的爱意中笨拙摸索、小心构建的一年。
　　没有惊世骇俗的宣言，没有炽热奔放的亲吻。她们的爱，像这栋老弄堂里蔓生的常青藤，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悄然缠绕，日渐坚韧。它融入了清晨厨房里一起煮粥的氤氲热气；融入了深夜书房灯光下各自忙碌时偶尔交汇的默契眼神；融入了天井里一起修剪花草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更融入了无数个夜晚，她们共享一张床榻（从最初的局促到后来的自然），在黑暗中紧紧相拥时，传递的无声温暖和心跳。牵手成了习惯。无论是在拥挤的电车里，沈书仪自然地握住顾晚秋的手腕以防她被挤到；还是在梧桐树下散步时，顾晚秋的手指悄悄穿过沈书仪的指缝，轻柔却坚定地扣住。她们的掌心交换着各自的温度与薄茧——沈书仪是手术刀和消毒水的印记，顾晚秋则是钢笔与图纸的烙印。拥抱更是她们无声的语言。当顾晚秋深夜带着一身疲惫从工厂回来，沈书仪会默默接过她的公文包，然后在她换鞋时，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无言地传递着慰藉。当沈书仪经历一台漫长艰辛的手术，带着疲惫和沉重回家，顾晚秋会张开双臂，将她整个揽入怀中，用沉稳的怀抱和落在她发顶的、无声的轻抚，驱散她身上的沉重感。她们的拥抱，是彼此最安全的避风港。
　　然而，那份由沈书仪亲手撕开、又被她们笨拙拥抱所确认的炽热情感，终究是压抑在平静表象下的活火山。每一次指尖的轻触，每一次深夜里紧贴的肌肤相亲，都在悄然积蓄着更深切的渴望。契机，出现在一个需要她们共同出席的工作交流晚会上。晚会在礼堂举行，灯火辉煌，气氛庄重而热烈。这是她们第一次共同出现在这样正式的社交场合。傍晚时分，家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忙碌气息。沈书仪难得地坐在梳妆桌前，对着镜子细细描眉。她换上了一套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外套，衬得身姿挺拔，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优雅而不失端庄的发髻，露出了白皙的脖颈。顾晚秋则有些局促。她习惯了日常着装的利落，对这种需要“装扮”的场合有些无所适从。她换上了崭新的灰色正装，头发也仔细梳理过，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眉头微蹙。 “怎么了？”沈书仪放下眉笔，从镜子里看到顾晚秋的犹豫。 “总觉得……太素了。”顾晚秋指了指自己的脸，有些无奈，“像去开工作例会。” 沈书仪忍不住莞尔。她站起身，走到顾晚秋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顾晚秋五官本就英挺，只是长期疏于打扮，肤色略显黯淡，眉宇间也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严肃。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那份久经沉淀下来的独特气质，混合着一丝难得的茫然，竟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坐下。”沈书仪轻声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柔和。顾晚秋依言在梳妆桌前坐下。沈书仪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顾晚秋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沈书仪身上淡淡的香皂味和刚刚涂抹的、极淡的雪花膏的香气。这个熟悉的、让她安心又微微心悸的距离。沈书仪打开一个很小的、扁平的铁皮胭脂盒，里面是淡淡的粉色胭脂膏。她用指尖蘸取了一点点，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专注，轻轻点在顾晚秋的脸颊上。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沈书仪的动作很轻，很慢。她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将那点粉色晕开。接着，她又用同样的方式，在顾晚秋的唇上点了少许，轻轻抿开。那原本略显苍白干燥的唇瓣，瞬间有了淡淡的血色和光泽。最后，沈书仪拿起眉笔，仔细地为顾晚秋略有些淡的眉毛，顺着自然的眉形，添上几笔。整个过程中，沈书仪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顾晚秋的耳廓和后颈。顾晚秋的身体微微绷紧，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紧。她微微垂着眼睑，不敢看镜子里沈书仪专注的神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书仪指尖每一次的触碰，如同细微的电流，顺着脸颊的肌肤一路蔓延到心尖，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战栗。她屏住呼吸，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好了。”沈书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顾晚秋这才敢缓缓抬起眼，望向镜子。镜中的自己，依旧是她。但那微微泛着健康光泽的肤色，那清晰有神的眉眼，那带着自然血色、不再苍白的唇瓣……仿佛被一层温柔的纱笼罩，英气不减，却平添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明丽和生动。她几乎有些认不出镜中的自己。沈书仪也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的映像，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深沉的温柔。“好看。”她轻声说，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比平时更好看。” 顾晚秋的脸颊瞬间更烫了，那淡淡的胭脂色也遮不住底下涌上的红晕。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掩饰般地站起身：“是……是你画得好。”
　　晚会的气氛热烈而融洽。她们坐在靠后的位置，周围是各界人士。沈书仪端庄娴静，顾晚秋沉稳干练，两人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举止得体大方。顾晚秋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那层薄薄的妆容，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她在面对他人的目光时，多了一丝微妙的自信。她偷偷留意沈书仪，看着她在灯光下清丽柔和的侧脸，心头那份悸动和暖意从未平息。晚会结束，已是深夜。喧嚣褪去，弄堂里恢复了宁静。两人并肩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晚风吹拂着沈书仪鬓边的碎发，也吹动着顾晚秋梳得一丝不苟、此刻却略显松散的发髻边缘。 “今天……谢谢你。”顾晚秋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帮我……弄那个。”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沈书仪侧过头看她。路灯的光线勾勒出顾晚秋脸上那层尚未完全褪去的、极其自然的淡粉色胭脂，衬得她英挺的轮廓在夜色中柔和了许多，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星辰般的光泽。真的很美。比任何时候都美。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撞开了沈书仪理智的闸门！ 她猛地停下脚步。顾晚秋疑惑地跟着停下，转头看她：“怎么了？” 沈书仪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面对着顾晚秋，在对方毫无防备的目光中，微微踮起了脚尖。时间仿佛被拉伸、凝固。她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冲动，却又无比轻柔地，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了顾晚秋温热的脸颊上——那抹淡淡的胭脂覆盖的地方。触感柔软而温热，带着沈书仪特有的、极淡的芬芳气息。仅仅是一瞬间的停留。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带着巨大勇气却也无比笨拙的脸颊吻。顾晚秋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放大！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聚焦于那一片被柔软覆盖的肌肤！时间、空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脸颊上那一小块地方传来的、清晰得令人战栗的触感！柔软、微凉、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如同一颗烧红的炭块，瞬间点燃了她全身的血液！ 巨大的羞赧和一种灭顶的慌乱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猛地转过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弄堂深处，只留下一串仓促慌乱的脚步声！ 沈书仪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她发烫的脸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顾晚秋肌肤时的微凉触感，而嘴唇上……似乎还烙着对方脸颊上那淡淡的胭脂香气和温热。她看着顾晚秋消失在弄堂黑暗里的背影，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眼神里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懊恼、一丝茫然，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悸动。她……做了什么？她亲了她？就这么……亲上去了？
　　回到家中，气氛尴尬得如同凝固的水泥。客厅的灯没有打开，只有天井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顾晚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径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沈书仪站在黑暗的客厅里，听着那声门响，心头五味杂陈。她默默地洗漱，换了睡衣。当她轻轻推开顾晚秋的房门时（她们之间早已没有锁门的习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她看到顾晚秋已经躺在了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身体蜷缩着，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沈书仪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也没有试图说话。她只是默默地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自己的被子，轻轻地躺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顾晚秋一丝一毫。黑暗中，沈书仪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她能清晰地听到另一侧传来的、顾晚秋极力压抑却依旧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她能感觉到那具背对着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充满了无声的抗拒和巨大的混乱。沈书仪轻轻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她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黑暗中，顾晚秋死死闭着眼，身体僵硬如石。感官被无限放大，聚焦于脸颊上那个烙印般的吻痕！ 沈书仪嘴唇的触感正一遍遍回放：那瞬间的柔软、微凉、芬芳所带来的战栗！心跳狂乱如擂鼓，血液在灼烧！巨大的羞耻与灭顶的慌乱海啸般袭来，几乎将她淹没！ 可同时—— 一股更汹涌、更让她恐惧的狂喜与渴望却从心底喷涌而出！她想要转身抓住那人！想要……更多！两种情绪疯狂撕扯着她，让她痛苦又亢奋。沈书仪平稳的呼吸就在身后，顾晚秋却像座濒临爆发的火山，熔岩在黑暗中无声沸腾。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不断放大的画面：沈书仪靠近的、带着香气的、柔软的嘴唇。那个瞬间，成了烙在灵魂深处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