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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逃役 ...

  •   这名为常鸢的侍女,她带着两人穿过长长的连廊,来到里面的廂间。
      细细观摩,这里的水榭园林真是应了那句“无水榭,不园林。”一泓池水,澄碧如玉。水面清晰映出林木倒影,和水岸的花草绿树交相辉映,风光旖旎,也不愧是贺成渊每日费尽心思打理的结果。
      常鸢轻轻推开房门,几人愕然失色。只见那个乞丐正狼吞虎咽地用手扒着碗里的热腾腾饭,眼神里闪烁着长久以来对食物的渴望。
      “这孩子多久没吃饭了。”贺成渊怜惜地苦笑了一下,又去吩咐侍女再去准备些饭菜。
      沉默看着乞丐吃的心满意足的样子,李怨天站在门口不由心沉,苦涩的味道缓缓涌上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
      在这乱世,能吃上口饭的人都少见,何况是吃饱呢?
      他自己也是托了贺成渊的福,每日衣食无忧。不然生于乱世,保命都是难事,也许哪日就抛尸街头无人问津了。
      “你叫什么?”李怨天问道乞丐。
      乞丐立刻停下手中的食物,一副炯炯有神的亮灰色眸子映入眼帘。
      “阿月。”与他的眼睛真是般配。
      “阿月,你不是想知道如何转运吗?”李怨天走上前,双手捏着阿月脏兮兮的脸蛋,眼眸中极力隐藏着内心的苦楚与酸涩。
      “命由天定,寻找你的改命贵人,天时地利人和之时,必定是你脱胎换骨之日。”
      阿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叫道:“那道爷,就让我跟着你吧!”
      “我?”李怨天诧异,与贺成渊面面相觑。
      李怨天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自己都在这乱世中艰难求存,哪有能力带着个孩子。贺成渊在一旁笑着开口:“这孩子看着也是个有缘分的,任由他继续漂泊无依实非良策。”李怨天皱着眉,心中犹豫不定。阿月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期待。
      日落西斜,疏散的阳光从黄绿色的叶子缝隙中透下。府内寂静如初,存留着些许晚夏的闷热,空气中弥漫着花卉四溢的芬芳。闲暇片刻,两位“闲”人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散步。
      他们移步至景苑堂,时值初秋,枝叶青中带黄,褪去原有的翠绿。院中的花卉都纷纷谢幕。继续往前走,来到凉亭处,秋风乍起,一股凉意袭来。凋零的树叶伴随秋风落下,让人心中发寒。
      李怨天触景生情不觉欲言又止。
      “生逢乱世,身不由己。你觉得自己能继续维持这样多久?”李怨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尽管贺成渊自己不在乎,可他深知王室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他四皇子的性命。
      “能走一步,是一步吧。”贺成渊还是如往常一般逃避这个话题。
      “贺成渊,统治者荒淫无度,百姓民不聊生,你还想继续呆在你的那个金丝笼里当花瓶王爷吗?”
      贺成渊怔住,仿佛被李怨天狠狠戳破了心中最脆弱的窗户纸。
      其实他自己心知肚明,他也会关心时政,大大小小什么事情他都知道,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只是不愿与其他皇子争夺罢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这个借口避世的。
      但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也是他不愿看到的。
      作为华南的领主本应庇佑一方百姓,却让百姓波及战火,遭遇灾害……
      “我明日上朝。”
      贺成渊真的如约一早上朝了。
      贺成渊不在,李怨天整日待在明王府也无所事事,便带着阿月回到南华街口自己的算命桌做起生意来。
      在贺成渊的怂恿下,自己还是答应带着阿月了,不过这孩子也听话,伴在身旁不招人嫌。
      先前那个桌子被闹事的人打坏了,贺成渊昨日又让木匠给他换了个全新的,更结实的。
      初秋的微风拂过,伴随秋风的叫卖声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人流,车声马嘶人嚷汇成一片,华南街依旧如往常一样热闹。
      烈日当空,李怨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突然从破旧的灰布袖中“唰”地抽出一把青玉折扇。那扇骨通体莹润,是用上等的和田青玉雕琢而成,每根扇骨上都精细地刻着云纹暗刻,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扇面是罕见的冰蚕丝织就,薄如蝉翼却坚韧非常,上面用金线绣着几枝疏落的墨竹,随着扇子轻摇,竹影仿佛在流动。
      阿月瞪圆了眼睛——这道士的衣袖破得都能看见肘子了,腰间束带也磨出了毛边,可这把扇子却精致得像是王侯将相才配用的物件。扇坠更是一颗龙眼大小的青玉珠子,随着晃动在阳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彩。
      一上午人来人往也没个人找他算命,实在无趣。少时他的眼皮仿佛负载了千钧之物,不由自主往下垂,须臾陷入了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声吵醒了他。
      “官爷放过我夫君吧。”
      “求求你了官爷。”
      “不要带走我儿子啊!”
      “行行好,我们家就这一个壮丁……”
      “……”
      李怨天朦胧未醒,不明所以地环顾了下四周,只见街道周围的货架都倾斜歪扭地倒在地上,果篮的水果散落一地,米袋也被割开,里面的米也早已被抢夺干净……数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正在强行抓捕青年壮丁,并一个个登记。
      刚睡醒头还很昏沉,李怨天使劲闭了闭眼,摇摇头试图清醒。
      等等,这是在……
      征兵!
      顷刻间,李怨天吓得清醒了过来,撒腿往人流多的地方逃亡,这年头强制征兵,人还没走到边疆打仗就得累死病死饿死,这与受刑毫无区别!
      疑惑的是,军队征兵是要经过该地领主同意方可进行征兵,这些人怎么偏偏在贺成渊不在的这天征兵?
      “阿月,快,咱们赶紧逃!”
      阿月被李怨天拎起来,为逃掉兵役,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逃命般狂奔了好几里,刚来到中原不久的他对周边地区毫不熟悉,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逃到了一个山脚下,倏然眼前浮现出飘渺云雾。
      石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李怨天顾不得这么多,硬着头皮往上爬去。
      山石壁上隐隐约约显露出“虚空”二字。
      世间的喧嚣仿佛统统化作云雾,愈来愈远。就这样走了一炷香,云消雾散。四周宁静,不远处出现一座道观,道观简小破旧,是个僻静处。
      “奇怪,阿月呢?”阿月好像没有跟着他上来,但是此刻,李怨天却被别的东西所吸引,一时顾不得他了。
      李怨天沿路慢慢走近,他站在燃香处,青烟缓缓升起。道观里琴声古朴,钟声悦耳,沁人心脾。
      “道友好啊。因缘相会,何不进来上支香?”
      一个小道士站在道观里,向李怨天恭敬行了礼。
      李怨天起手回礼,跟着他来到上香处,手持三支香,左手包着右手,举于额前。
      道观里香烛燃烧,清香袅袅。这里仿佛人间仙境,可以消散一切烦恼杂事。
      道观内部安静而神秘,祥和的氛围让久居凡间的李怨天有些不适应。小道士带着李怨天拜谒道观的住持。住持姓秦,今年已经八十高寿了。
      “小友,为何来此处啊?”秦老道长一身道袍,头顶白发已经稀疏,面对着李怨天用一副朽木般的嗓音问道。
      “躲逃兵役。”
      顿时,秦老道长咯咯笑了起来,“你这小友,可真是不简单哟。”
      李怨天不解追问道:“如何不简单?”
      秦老道长意味深长地半闭双眼,满脸饱经风霜的皱纹让人琢磨不透心思。
      “小友如何称呼?”
      “李怨天。”
      “李怨天……”秦老道长手里来回捻着花白的胡须,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眼神里竟流露出看透世间的通透玲珑。
      见秦老道长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李怨天便继续打趣笑道:“传闻我母亲是妓院里的老妓女,生下我不久染了花柳病去世了。‘怨天’说是生下来过着不尽人意的生活是我活该……让我怨天去。”
      “李怨天,那你可否怨天?”
      “我李怨天从不怨天,命不好改就是了。”
      秦老道长听后,愣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
      李怨天实在看不透这老道长,以及对他说的“不简单”表示疑惑。
      不过秦老道长并不作回应,只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面对这乱世,你如何看待?”
      “我当然希望百姓能够衣食无忧,不再受战乱折磨。”
      “你希望?”秦老道长半闭的双眼微微张开,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
      李怨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倾诉心中的无奈:“秦老道长,我只是一介凡人,自己都小命堪忧,救民于水火是皇帝朝廷干的事,况且……”
      他顿了顿,向下躲避秦老道长关切的眼神,“况且与其拯救乱世,我更喜欢过闲云野鹤自由的日子。”
      李怨天认为自己说的没错,自己本难以改变自身的命运,更何况是整个王国的气运呢?不如及时行乐,自己逍遥自在就好。
      毕竟曾经的盛世,早已不复存在了。
      秦老道长听后,先是点了点头,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赞同又似不赞同。
      “小友,世间万物风云变幻无常,纵使深陷磨难,需心怀一颗济世安民的玲珑心,人定兮胜天,王国气运也尽在你掌握。人道如此,天道亦是如此。”
      “天下万物皆有生灭,唯有本心不生不灭。悟得本心,方可接受世间无常。”
      他知晓这世间苦难,但自己绵薄之力又能做什么呢?
      在认识贺成渊之前,李怨天在市井之中,如乞丐般苟延残喘。某一天道观住持将他带回道观,他便寄宿在那。不过即便来了这修心的宝地,每天的诵经,念咒,听经,冥想等功课,他是一样也没参与过。
      每日不是闭目养神就是望天坐望,经常下山游山玩水,整日不学无术,师兄弟来找他,他也只会躲在远处的林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根本找不见踪影。很多师兄弟早已看不惯这个混子,不过因为住持对他关照有加,大家也不敢多言。
      “住持,李怨天这朽木不雕之人,待在这败坏道观风气,岂能让他继续留在道观?”道观里年长的道士实在看不下去,终于还是来找住持要个说法。
      “这孩子,不凡。一切需靠他自己领悟。”住持每次总是这样答复。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年过后,战乱愈来愈激烈,旱灾导致的饥荒愈来愈严重,粮食也逐渐不足以道官供应。
      “李怨天。”一天,一个叫李勇的道士叫住了李怨天。
      “何事?”李怨天如往常般正打算下山小憩一会,突然被叫住有些烦闷和疑惑。
      李勇向后指了指后院的柴火,讪讪道:“住持吩咐你把柴火搬到旁边屋里。”
      既然是住持主动吩咐的,李怨天也不好拒绝,并没有多言,活动了下身子准备搬木柴。
      奇怪的是,这些木柴颜色偏深,还很潮湿,像是被人浇了水。
      他没想那么多,抱起一堆木柴就往屋里搬,一次又一次,最后他疲惫的靠在门前,忙碌太久的身子开始迟缓,步履变得沉重。
      好不容易,李怨天把所有的木柴都搬进去了,他拭去额上的汗水,关上房门,准备离开那里。
      李怨天刚要迈出门槛,忽听身后“砰“地一声巨响,房门竟被人从外死死关住。他心头一紧,转身去推,却发现门缝里已经渗出浓烟。
      眨眼间,火舌便从四面八方舔舐而来,热浪灼得他睁不开眼。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桌椅,在浓烟中摸索着逃生的路。忽然,墙角一抹寒光闪过——是把斧子。他扑过去抓起斧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窗户劈砍。木屑飞溅间,他终于撞开一条生路,滚落在外。身后传来房梁倒塌的轰鸣,
      他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往山下逃去,心里已然明了:这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取他性命。
      又一次踏上凡间的土地,让他的仙气逐渐染上烟火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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