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唯一解》柴建军

7、Chapter 07

　　至于姚哲敏有没有回信，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祝岑早已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明白姚哲敏的消息不过是条群发的礼节性问候，可是理智归理智，心里的那点微小的期待落空的时候，祝岑的心里还是泛起一阵细密的难过，她甚至有点埋怨起微信为什么不能像iMessage那样能出一个对消息表达情绪的功能，至少那样她单方面的独角戏不会显得如此苍白尴尬。

　　感恩节假期结束祝岑和祝嵩回纽约工作，把what happens in Vegas， stay in Vegas 的信条彻底贯彻落实。重回纽约祝岑立刻回归了起的比狗早睡得比鸡晚的打工生活，她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个月不到就是圣诞节，圣诞了她就可以回c市家里躺平睡觉。“加油祝岑，你是最棒的！”。她每天都这么给自己加油打气。

　　或许是工作太过投入又或许祝岑本身就有点体虚，在高强度的工作碾压下，她每天回到家就只剩下倒头就睡的力气，什么买包、吃东西，所有的欲望都被强烈的睡眠需求剥夺殆尽，连最基本的生理冲动和购物欲都变得微弱，更别提她对姚哲敏那点辗转的小心思了。

　　没到周末Clara就会和祝嵩这小子一拍即合一块整活，拉着她去布鲁克林参见各种派对，美名其曰劳逸结合。Clara很懂她，介绍给祝岑的几位姐姐全都精准命中她的审美：比她高，比她年纪大，气质上也是1 。

　　其中一位姐姐也确实和祝岑看对了眼，加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就约她去Soho喝下午茶，祝岑去了。这位姐姐外表对祝岑的胃口，连聊天也能料到一起去，两个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那天祝岑时隔数月罕见地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没有合照也没有露脸，只有两杯茶和两份精致蛋糕的照片。

　　祝嵩和陈澈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很快就在那条状态低下贱兮兮地问是不是有行情，祝岑懒得理他们，正打算关掉手机去楼下健身房，却看见姚哲敏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赞。

　　姚哲敏知道她的性取向，这张照片虽未露脸，但指向性连陈澈这种直男都能一眼看出来，祝岑觉得姚哲敏多少能猜到。

　　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喜欢女人的人是你啊祝岑，又不是姚哲敏。姚哲敏，那个听到“我姑姑和她女朋友很登对”都要皱起眉毛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会是喜欢同性的样子。她会和你吃饭，会回你的消息，所有的一切大概都基于你是祝子诚的姑姑以及她为人师表的礼节而已。

　　尽管这么想着，祝岑的手指还是不听话地点进了姚哲敏的朋友圈——一如既往一个月可见，零星几条状态依旧是学校公众号的推文，朋友圈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她通过头像点进聊天框，对话还是停留在那条拉斯维加斯的夜景上，霓虹闪烁，此刻却照不亮祝岑的内心。

　　真可惜啊，现在她连想看一眼姚哲敏那张精巧的脸都找不到门路，只能像个痴汉一样反复点开那片空白的朋友圈，祝岑叹了口气。

　　与其守着一个物理距离遥远、性取向成谜的姚哲敏，不如把握眼前这个对自己展露好感的姐姐，这样似乎才更“划算”一些。但是祝岑心里很清楚，她又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了。两个多月了，类似的内心台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若真的有用的话，“姚哲敏”这三个字也不至于至今还在她心里兴风作浪。

　　为了所谓的“新恋情”也为了即将到来的新一年，祝岑下定决定必须斩断对姚哲敏那点可悲的念想。她意识到每次发朋友圈姚哲敏的点赞都会触发她点开对方动态的冲动，这简直是个无限死循环。

　　于是祝岑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把姚哲敏的朋友圈权限设置为“仅聊天”。

　　这样总能杜绝很多不必要的可能了吧？祝岑心想：必须move on！

　　但事实证明祝岑还是个不够成熟的成年人。尽管迈出了这艰难一步，但做完这一切后心里却空落得厉害。那个和她约会的姐姐约她去新泽西的六旗乐园散心，坐着过山车从高处俯冲下来的时候确实爽得让祝岑什么都给忘了，可当她独自躺回床上，那股空虚感反而变本加厉。

　　她只好旁敲侧击地向Clara寻求心理咨询，Clara告诉她做出这一步并不容易，所以需要时间慢慢适应，这些全都是正常现象熬过了这一阵就好。

　　祝岑谨记这份专业建议，虽然心里难受但是看着被锁在“仅聊天”背后的姚哲敏确实不再掀起任何波澜，她又觉得自己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直到老天爷和她开了个玩笑。

　　就在她照常检查邮箱准备下班时一封来自直属大老板，抄送HR的邮件静静地躺在她的收件箱里，标题很长，但祝岑扫了一眼一下子就锁定了那个关键词：

　　China。

　　“中国”和“人事部”这两个词同时出现祝岑只用了一秒就猜出了这封邮件的大意。点开邮件快速预览，果然是公司和中国的一家医药企业有新合作，明年启动新项目，需要派遣美方技术人员支援，兼具技术背景和华裔身份的她就成了头号人选。

　　但这并不是让祝岑最震惊的部分。

　　最让她瞳孔地震的是邮件里白纸黑字地写明的合作方所在地：

　　S市。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直属大老板的私人短信就追了过来，意思更加直白：这是大老板的意思，外派期间的薪资待遇全部按照美国的标准来，项目结束后返美直接安排晋升。

　　这并不是在给祝岑画大饼。美国的职场同样讲究人脉资源，祝岑的老父亲祝天宙是中西部高校附属医院的外科医生，在业内有不少熟人。祝岑的学历和能力固然出色，但毕竟还年轻，这个行业混得风生水起的也都是男性，于是一段海外项目的成功经验无疑能为她的晋升之路增添更硬的筹码。

　　祝岑当然知道这机会可遇不可求，但是…

　　回s市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重返那座有姚哲敏的城市，且在祝子诚这层关系的加持，祝岑注定避不开与对方的碰面。所以她真的要回去吗？回到那个充满未竟情感的地方？

　　她知道贸然决定不够理智便回了短信表示感谢提携但需要时间考虑，周一上班的时候会给他最终答复。

　　祝嵩不是能商量工作大事的人，他只会大呼小叫地让她回去拿下美女老师姐姐，而她爸妈，尤其是她爸，很可能在这次工作调动中暗中使劲，自然肯定也支持她回去。唯一能给她理性建议的，只剩下Clara。

　　祝岑长话短说讲完来龙去脉，Clara皱着眉听完，摸了摸鼻子开口问道：“嘿Hill，你诚实地告诉我——is it JUST about the job?”

　　Clara特地用了英文，并在“just”上咬了重音。学心理学的到底不一样，一句话就撕开了所有伪装，祝岑有种被瞬间戳破的无力感，但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她仍试图反抗。

　　“Of course! What else could it be?”祝岑的声音比平常高了不少，透着一股虚张声势的尖锐，Clara和她自己听到这声音都愣了一下。

　　Clara叹了口气，衣服果然如此的表情：“See？你连自己都骗不了还想着骗谁？从理性角度而言你应该回去，晋升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从感性角度你也认为你应该回去，很显然，你对那位老师姐姐，余情未了。”

　　祝岑想反驳，被Clara硬生生打断：“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你只是想听我说出来，好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回去的理由——‘看，也有人认可我，所以我的选择就是正确的’。”

　　她说对了，在地铁下班回家的路上祝岑就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内心并没有挣扎多久，似乎只用了几分钟，那个“想靠近姚哲敏”的潜意识欲望就轻易占据了上风，但她毫不犹豫地为这点小心思套上了“职业发展”的华丽外衣，再寻求到身边人的认可，这个选择就会显得异常合理。如果将来有人问起来，她只要说这是一个不能拒绝的职业机会就能把自己对姚哲敏那些翻腾的心思摘得干干净净。

　　周一祝岑恢复了老板和HR的邮件，接受了外派。

　　第二天她就向人事部递交了护照和更多资料。回国用探亲签证即可以但工作需要办理更复杂的工作签证，所幸这些复杂流程都有公司包办。

　　她把决定告诉了父母和祝嵩。父母一如她所料完全支持，祝天宙再次寄来了小洋房的钥匙。祝嵩则咋咋唬唬地在祝岑请客吃饭的烤肉店嚷嚷：“你看！我就说你在国内有情人吧！”

　　有情人？这算哪门子的情人，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单相思。

　　签证办理地很顺利，和同行的同事们都拿到签证后祝岑开始收拾行李，预计要在s市待一年左右，四季的衣服都得准备，不过上次回国她已领略了淘宝的神奇，倒也不担心，衣服不够的话大不了现买。

　　她在衣帽间翻翻找找，一不小心翻出了自己第一次见姚哲敏时穿的那件小背心。

　　中国现在是冬天，穿这个回去？s市的湿冷魔法攻击能把她冻成冰棍，真是脑子不清醒了。祝岑把那件小衣服扔到一边，嘴角却控制不值地流露出一丝快得几乎抓不住的，微微上扬的弧度。

　　祝岑，你只是回去工作的。仅此而已。

　　至于姚哲敏那边，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听见心里的那个小人再一次对自己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