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前章 ...
-
从城楼俯瞰下去,是皑皑白雪,荒凉无垠。
而我知道,我等待的,就像这雪一样,零落成泥。
——落汐荷
厢房内,朱钗玉环掷了一地,丫鬟奴仆个个退却在角落,谁也不敢上前。落老爷气的是吹胡子瞪眼,像是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你们听好了,要我进宫,除非等我死!”她不要仍人摆布,不要把幸福断送在幽暗的深宫。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对她百依百顺的父母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你……你,真,真是想把我……气死!”落老爷怒极攻心,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个不孝的女儿……你,你给我在房间里面壁思过,不想清楚就别想出这个房门。”说罢,由众奴仆搀扶着离开。关上房门的刹那,汐荷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任由散落的发丝如瀑布般垂泄而下,凄凉哀婉。
朱漆的木门,如一道屏障,将她与世隔绝。
北方的天硬实的很,说不下雨就不下雨,连着人的心也跟着变狠起来。
“小姐还是不肯进食?”落老爷看着原封不动的饭菜,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贵为当朝丞相,典领百官,却连一个女娃子都管教不好,传出去怎不丢脸!遂即对丫鬟秋莹吩咐道:“你去告诉小姐,若她再这么执迷不悟,从今往后,休想再见萧青那小子!”
秋莹原是垂首不语的,自从小姐被禁足,她就奉命回前厅做事,此刻听老爷烙下狠话,心中顿时一惊。她从小跟随小姐,小姐的心性,小姐的脾气,没有一样她是摸不透的。如果让断了对萧公子的念头,小姐怕是连性命都不要了。
她思来想去,终于心下一横,提裾跨门,飞奔似地冲出落府。
落家世代富贵,又人才辈出,朝堂之上尽是落氏党羽。就连萧木然这种武将也同落家世代交好。两家的府邸不过一街之隔。可是在秋莹看来,这天路却是怎样漫长!
远远望去,长安城萧瑟如秋,灰蒙蒙的苍穹低垂的可怕,像是被人压弯了腰。风声呼啸,划过脸际竟隐隐生疼,好似一柄利刃。
秋莹逆风而行,当赶到萧宅时,却见萧将军的次子已经在门外守候。那人一身缁衣博带,气宇轩行,隐约间透出一股大将之风。只是等的久了,面上难掩忧色。
汐荷这是怎么了,上月不是吵着嚷着要我陪她踏青么。可这天……萧青抬头望着阴暗的天空,思忖着。突然那张鲜活的笑脸挤进他的脑海,红扑扑的脸蛋,笑起来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他自小同她玩耍,早已经是形影不离。近日突然发现他们已是许久未见,他越等越是焦急。可想她每次都是作弄他为多,不禁憨笑起来。
萧府的守卫看到少爷奇奇怪怪的举止,意味深长地互望一眼。把整个长安城翻转过来,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能让他喜形于色,魂不附体。
当秋莹独自前来,守卫和萧青俱是一惊。他刚要上前询问,只见丫环秋莹箭步上前“扑通”下跪,悲伤道:“萧公子,救救小姐啊……”
“秋莹,你起来说。”萧青扶起她,心中感到莫名的不安。
“皇上选妃,老爷硬是要小姐进宫。可是小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她怎会同意……于是就,于是就……”她说着说着难掩悲戚之色,泪水汹涌而出。
萧青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他用力地摇晃着秋莹道:“你快说,你们小姐到底怎么了。”
“小姐她……她被老爷关起来到现在,是滴水未进……老爷知道后,大发雷霆……说是,再也不许你们见面……”她断断续续地说出全部实情,心中才踏实许多。即使被老爷知道她通风报信,也无怨无悔。
“怎么会这样……汐荷!”她羸弱的身骨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折磨,一念及此,顿时心急如焚。
一道闪电撕裂苍穹,伴随而来的是轰隆的雷声,瓢泼的大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萧青忧愁的面庞,打在他焦灼的心坎,却丝毫不能减退他想见她的欲望。
当他顶着暴雨,浑身湿透地站在落府的门外,却无论如何也走不进那个朱漆大门。
“落伯伯。”此刻的萧青一脸狼狈,神色紧张。在落老爷看来,他实在是不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他是什么样的人,岂会不知道一个丫鬟所做之事。眼看着女儿以绝食相要挟,却不能有所动摇。他这个作父亲的,心中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故意让秋莹去通风报信,好让汐荷丫头断她的念想。
汐荷,原谅爹爹吧。
“你去看看她吧。不要让她再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往后日子还长着。落老爷示意自己身边的管家给他带路。萧青甚至来不及思考此番话语蕴含的深意,便急匆匆地随着管家赶往汐荷的厢房。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每一次的回眸都怕碎梦难复。
他静静地站在门外,而她痴痴地呆坐在屋内。彼此,久久相望。
她忽然想起,他们的缘分似乎在很早以前连同相似的情景,悄悄定下了……
那年她还是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的少女,是长安城家喻户晓的美人胚子。
她是落丞相的掌中宝,心头肉,从小锦衣玉食,过着比公主还惬意的生活。在汐荷的童年里,爹爹是最疼她的人。无论自己的要求如何过分,爹爹都从不拒绝。
所以当爹爹为别人莫名其妙地打她时,她真是气疯了哭着跑出门。那顶时常停靠在门口的黄色小轿,简直成了汐荷的奇耻大辱。
所有小伙伴中,汐荷最喜欢欺负将军府的二少爷,萧青。他为人木讷老实,不善言辞,却性情温和,待人真诚。同样,也只有他能够忍受汐荷的小性子。
夏末的午后,黄色小轿如期地停在落府的门外。汐荷看着那霸道的颜色,愈发恼羞成怒。她一气之下跑到萧宅,扯着嗓子大喊:“萧青,萧青,你出来!”
须臾,一个略微健硕的男孩自庭院跑出来,道:“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汐荷一看见他愣头愣脑的样子,心中就酸涩,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一股脑地抖落出来。萧青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汐荷,你……你别哭啊。我,我……”
“你替我报仇吧。”汐荷抹干残留在脸上的泪水,仰头对高她整整一个头的萧青,悠悠道。
萧青先是被闪电般的变化给惊得一愣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摇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你说的‘报仇’,我听过。不是好人该做的事情。”
汐荷一听,顿时羞红了脸。年纪小小的她,那分得清什么是好。此刻的她只知道所有的人都合着欺负她,看她笑话。
“我不依,我不依,你到底肯不肯帮我。你是见过那人的,多可恶。我只要你帮我把他的轿子给拆了,算不上坏事啊。”
萧青默然不语。汐荷气呼呼道:“好你个愣头青,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一转身,颠簸着跑出老远。萧青一双沉静的双眸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渐渐泛起涟漪。
转眼间,秋意渐浓。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庭院,看着落叶片片。思绪一下子回到她冲愣头青发脾气的那天。
“他是不是生气了……都不来找我。”汐荷脾气一上来,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待过个三五天,又开始想人家了。想着想着,入了神。就连丫环从身边走过也没了知觉。
突然间,汐荷站起来拦住那几个府里的丫环。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小姐!”被蹦出来的汐荷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毕恭毕敬回道:“回小姐,奴婢们也是胡乱听说的。好像,好像是将军府的二公子闯祸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愣头青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汐荷提着裙子,飞奔而出。
此时的萧府已经是草木皆兵,人心惶惶。
萧青跪在祠堂,却是昂首直视,不屈不挠。
“还不认错!”棍棒下去,萧青的脊背绽开朵朵血花,看得旁人都忍不住背过身去。可萧木然仍不肯罢手,又是一棍下去,“当着列祖列宗面,你说,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去破坏皇上的轿辇。”
萧青咬紧牙,不吭一声。
“你知道你犯得可是灭族的大罪啊,青儿!”萧木然老泪纵横。他征战沙场数十载,才得以保存祖宗的家业。如今眼看就要毁在这个不孝子身上,怎么能不痛心啊。
汐荷躲在门后,捂着嘴巴,眼泪顺着面颊流经指间,无声滑落。
“萧青……”汐荷爬到关押萧青的柴房,透过残破的窗户,喊道。呼啸的夜风带着凉意钻进汐荷的衣襟内,冷得她哆嗦不已。
萧青艰难的抬头,汐荷内疚委屈的表情让他心如刀割。即便是父亲无情的棍棒也不曾让他有丝毫动摇,此刻却……
“别难过……我没事。”
“你还痛不痛。”隔着木窗,汐荷看到他身上竟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她几乎被吓晕过去,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那年,他们一个在外,一个在内,远远相望。
如今,又是一年春。
“汐荷,等我。”萧青的眼眸中尽是郑重的承诺,“我一定会功成名就回来娶你为妻。”
凄然的她,只能掩面哭泣。
“我等。我会好好善待自己。一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