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栖酒

2、第 2 章

　　听闻他们也是去春山求学，姜九枝高兴地可谓是手舞足蹈。

　　外间正落着滂沱大雨，姜九枝脱掉鞋袜后便钻到了谢清阮的榻上，与她紧紧挨在一起，说着闲话。

　　谢清野有些眼红地盯着姜九枝，可盯了半晌，终究还是只能带着怨气重重地落坐在一侧的凳子上。

　　俗世规矩繁多。
　　他与阿姐虽是姐弟，但从不曾这般亲密过。

　　以前府中只有他与阿姐两人，守守规矩倒也无妨，反正谁也不可能越了他去。

　　他在阿姐这儿，是独一无二的。

　　可这才离家多久，一路过来的这些姑娘女修各个都不害臊，有事没事就粘着他的阿姐。
　　有时，谢清野是真想问几人一句，是不是没有姐姐，所以才会都来同他抢阿姐。

　　好不容易一路憋着气到这儿，想着总算是没人了，他可以同阿姐好好培养培养感情，谁知天公不作美，多了一堆不想要眼睛的男的垂涎他阿姐的美貌不说，如今还多了个登堂入室，自荐枕席的……

　　谢清野气急败坏的想要骂人，可想着阿姐一直与他所言的修心，到底还是将后续的话给吞咽回了腹中。

　　只是不说归不说，谢清野此时满脸的冷意，明眼人也都瞧得出来。

　　同他出身相差无几，姜九枝在族中亦也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大小姐，又岂会在意谢清野生不生气。

　　两人缩在榻上说了好一会儿，虽说多数时候也都是姜九枝叽叽喳喳地说，谢清阮眉眼含笑的听，但没一会儿谢清阮还是倦极，闭眼躺在姜九枝身侧慢慢睡了过去。

　　她眉眼间的孱弱实在是叫人揪心，姜九枝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消下去，到最后，三人虽是醒着，但也都不曾再说一句话。

　　外间的落雨愈发大了。

　　谢清野担心谢清阮睡在临窗的榻上会着凉，便想将她抱至里间。

　　只是在他弯腰动手之际，手背突然被人给按住。

　　这一霎，谢清野眼里迸发出浓重的杀意。

　　他抬眼，看着不知死活的人：“放开。”

　　姜九枝并不想让：“你要抱阮阮去哪？”

　　“我带我阿姐去哪，都同你这么个外人毫无关系。”若非顾及谢清阮还在她怀中，谢清野此时只想对不知死活的姜九枝痛下杀手。

　　姜九枝也并非是个好性子，听见这话，她当即也是横眉冷对。

　　按着谢清野的那只手上，已经汇聚了灵力。

　　“九枝。”

　　便在姜九枝想出手给谢清野一个教训时，风引鹤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原先暴涨的怒火在瞬间退却，灵台清明。

　　“你阿姐睡眠浅，你抱来抱去的，指不定就醒了。”姜九枝也并非是想同谢清野过不去，只是谢清野给她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他对谢清阮的保护欲，未免太强了些。

　　“再说，你阿姐就算体弱，也不至于会因吹风淋雨而染上风寒。”姜九枝对着谢清野时，可以说是毫无耐心，“我们修士没这般脆弱。”

　　谢清野自是知晓姜九枝说得是对的。

　　他们为何会来春山求学，便是因曾有修士路过长安，他曾被请上府中为谢清阮瞧过。

　　她体弱一是因先天不足，二便是因俗世灵气微弱，尚且无法支撑她的灵体，是以才会这般孱弱。

　　想让她康健，唯有修道。

　　将灵体化为己有，彻底掌控。

　　不说旁的，自打踏入修仙地界，谢清阮的身子的确要比在俗世时瞧着好多了。

　　只是……瞧着两人宛若交颈鸳鸯般的姿态，谢清野不免还是被气得眼红。

　　风引鹤看向姜九枝的目光里含着警告，随后才抬手落在谢清野的肩上，拍了拍：“我刚才用施法将此处都用结界罩住了，你阿姐不会有事的，谢道友，如今你我几人都尚未辟谷，是否我俩出去寻一寻这山间是否有猎物，可供你我果腹一二。”

　　谢清野并不想离开谢清阮，只是风引鹤说得也不错。

　　他就算可以挨饿忍一忍，但他的阿姐绝对不可以。

　　他的沉默被风引鹤看在眼中，他自是知晓少年的担心之处。

　　从头至尾，这个少年眼中只容得下他阿姐一人，不知为何风引鹤心中隐约有着几分不算好的预感。

　　“若是谢道友担忧谢姑娘的安危，引鹤可同道友保证，我与九枝自幼便在家族修行，我们二人虽说不曾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放眼此处，保护你阿姐，也足够了。”

　　姜九枝说话不如风引鹤那般文绉绉，她更为直接。

　　“看来你是打算让你阿姐醒来没饭吃，想要饿死你阿姐。”
　　“可怜阿姐这般孱弱的身子，还得陪你挨饿受冻。”

　　谢清野觉着姜九枝这人说话真难听。

　　他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甚至想同姜九枝一争高低，但还没等他出声，就被风引鹤叹着气，推搡着出门屋。

　　此时不是凛冬，山间里可吃的猎物并不少。

　　两人没一会儿便满载而归。

　　不过谢清野没有回屋子，而是去了另一间。

　　是个很破烂的厨房。

　　风引鹤在一侧打着下手，看着谢清野熟练地起火烧火，杀鸡做菜。

　　动作熟稔得像做过了千百遍。

　　风引鹤道：“你瞧着不像会做这些的。”

　　“以前是不会，后来才学的。”谢清野没有隐瞒。

　　他本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府中过着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的日子。

　　自打知晓自己要陪着谢清阮来春山求学，立即就舍了他一身少爷毛病，跟着府中的仆役学着烧火做饭，就为了在途中可以好生照顾自己的阿姐。

　　显然，此事他做得还不错。

　　这一路过来，跋涉千万里，他都将他的阿姐照顾得很不错。

　　等到了春山，他和阿姐拜师修道，他相信，阿姐孱弱的病体也一定能被治好。

　　届时，他便能陪在阿姐身侧，长长久久。

　　今日的郁气可以说是一扫而空。

　　等见着姜九枝时，谢清野也始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好像先前暴怒到想要将她杀之泄气的，是另一人。

　　姜九枝冷不丁地想，真有意思。

　　用了晚膳，天色将暗。

　　风引鹤在附近走了走，将此间地形铭记于心后，这才回到足以遮风避雨的小屋，重新将小屋周遭的结界加固。

　　“你们在此地落脚有些日子了吧？”

　　回屋后，风引鹤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谢清野颔首：“三日左右。”

　　先前在外巡视时，风引鹤发现周遭有微末的灵气波动。

　　但他也不确定是何东西，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才折身回来。

　　“可是有变故？”谢清野十分敏锐，一下就觉察到风引鹤问出此话的目的。

　　此言一出，不单是姜九枝，便连谢清阮也睁眼看来。

　　“说不上来。”风引鹤慢慢回忆着自己先前所感受到的，“是很奇怪的灵力波动，很微弱，但给我的感觉又很强大，像是在刻意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可好像又想叫人知晓它们的存在。”

　　风引鹤知晓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是不清不楚，但先前他在山间巡视时，这的确是他的第一感受。

　　贪婪，杀戮，却又好似有几分忌惮。

　　可这又有什么好忌惮了呢？

　　两个从俗世来春山求道的凡人。
　　两个亦也才离家来春山求道的他们。

　　不过从哪处分析，他们都是这修仙界最普通不过的修士。

　　“今晚守个夜吧。”谢清阮淡淡说道。

　　她脸上并无甚表情，就连笑，也是恰到好处温柔，美则美矣，与风引鹤而言，却毫无灵魂可言。

　　“如何守？”风引鹤问道，“你们在这儿三日都不曾感受到吗？”

　　“不曾。”谢清阮答。

　　她答得太快，斩钉截铁，反倒叫风引鹤不由多分给了她几分关注。

　　“真的？”

　　“自是如此。”谢清阮颔首，“风道友，是不信我们姐弟？”

　　风引鹤没立即作答，而是目光清凌地看着谢清阮。

　　他相信谢清野，却看不透谢清阮。

　　“若是此间无事，谢道友作何要在屋子周围布上结界？”

　　“自是以防万一。”谢清阮闻言，有些无奈地叹气，“风道友，修仙界最不缺的，就是贪婪夺宝之辈，我们姐弟二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自是一切小心为上。”
　　“虽说此间修士不多，但偶尔也会有修士妖兽之流路过，撇开这儿不言，你们今儿来时，不也被那些无耻之徒围了正着吗？”
　　“他们是凡人之躯，我们却以入道，与他们并不相同，而天道规矩，修士不得对凡人动手，若是不布上结界，他们等我姐弟熟睡之时闯进屋中，我们又当作何，这一切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她说得无错，美人蹙眉，含泪垂眸。

　　瞧得姜九枝一阵心疼。

　　“你心眼子多是你的事，你怎么就觉着旁人都与你如此。”姜九枝搂着谢清阮的肩，抬脚却是向风引鹤踹去，“果然什么样的人，看什么都是如此。”

　　风引鹤被姜九枝这话气了个正着。

　　“给阮阮道歉。”

　　“倒也不用。”风引鹤还没出声，谢清阮善解人意的声音却先一步出来，“你与风道友二人在外，谨慎小心乃是好事，说来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凡事多个心眼并非什么坏事。”
　　“我倒是希望清野如风道友一般，遇事可以多想，也谨慎些。”

　　这番话倒是引得风引鹤侧目。

　　一时，便连风引鹤也在反思自个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遭一下安静下来，一时只听屋外风雨潇潇。

　　有些吵。

　　“晚些守夜，我与清野守上半夜，风道友同枝枝一起守下半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