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日月同辉》椰酥小挞

4、逆光而来

　　生锈的铁门被人暴力踹开，金属扭曲的尖啸声中，萧然下意识抬手遮挡刺痛的眼睛，指缝间看到虞沉逆光而立的身影。

　　“别怕，我们来了。”虞沉的声音混着粗重的喘息，却莫名让人安心。

　　"操，这破门锁真他妈难搞，”陆凛从他身后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撬棍，他看到萧然，愣了一瞬，随即暴怒，“他妈的那老头怎么把你搞成这样！”

　　萧然释然地笑了笑，在陆凛半是愤怒半是心疼的声音中，那些埋在心里的对陆凛的猜忌，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他想，因为一些莫名的猜测去怀疑自己的朋友，那是真的很没义气。

　　正想着，白晓薇已经蹲在他面前，温热的指尖搭上他冰凉的手腕。

　　“心率过快，体温过低，”白晓薇皱眉关心道，“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啊，待在这很难受吧。”

　　叶晚边递给虞沉一条毛毯，一边朝着萧然问：“他们是不是给你浇冰水了？”

　　萧然任凭虞沉给他裹着毯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自觉的泪水滚过脸颊，在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泪痕。

　　朋友像突然出现在他世界的一束光，照亮了他身不由己的人生。

　　虞沉的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另一只又轻轻地拉起他：“怎么样？能走吗？”

　　萧然带着颤音“嗯”了一声，在大家的搀扶下走向光明。

　　光汹涌肆意地灌满整个地下室，那些肖临渊种在他骨髓里的寒意，正在被友谊、温暖和爱一点点驱散。

　　回到宿舍后，萧然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瘫倒在床上。

　　虞沉帮他拿掉单片滤光镜，掖了掖被子：“睡一会吧，我们守着。”

　　萧然眼皮沉重，强撑着精神问：“小三七，小三七呢？她怎么样？”

　　“放心，她没被关进地下室，她被小白薇带回女生宿舍了。”陆凛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回答。

　　萧然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黑暗再一次袭来，但是这一次，黑暗不再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萧然像往常一样醒来，脑袋却昏昏沉沉的，他四下打量一番，宿舍里空无一人。

　　萧然懵懵地走出去，日头正晒，看来是午饭时间。

　　食堂里，虞沉几人围坐在桌子旁，说说笑笑的吃着饭。

　　“你都不知道，厉教授今天用双缝实验解释心理投射有多好玩……”白晓薇眉飞色舞地讲着上课的趣事。

　　“是吗？我一直觉得他很严厉。”萧然从虞沉背后探出头来。

　　“来了？”虞沉挑眉。

　　白晓薇惊喜地扬起嘴角：“怎么样？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萧然微微笑着，坐在虞沉旁边问大家：“老师今天没有为难你们吧？”

　　“肖教授还是老样子，”陆凛插了一块牛排填进嘴里，疑问道，“不过，厉教授居然没说什么？”

　　“他人其实挺好的，特别是对虞沉。”白晓薇接话。

　　“是，”虞沉点点头道，“话说这次找到你就是他给的提示。”

　　“他？”萧然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他先是说什么毫无月色的黑夜，又给了虞沉日耀组地下室的钥匙，虞沉当场就明白了。”叶晚与白晓薇对视一眼，笑着说。

　　几人闹着笑着，阳光洒下，均匀地铺在每个人洋溢着青春的脸上，昨夜的阴霾仿佛从未存在。

　　夜色如墨，一弯冷月悬在乌黑的天幕上，像是被遗忘的银钩，四周一片寂静。

　　男生宿舍里，虞沉痛苦的呻吟还是像往常一样传出：“为什么，为什么……”

　　萧然和陆凛对视一眼，两只脑袋鬼鬼祟祟地探出，似乎这样就能窥见虞沉的心事似的。

　　梦中并不安稳，画面忽明忽暗，似乎又蒙着一层雾，虞沉看不真切。

　　熟悉的声音贯穿始终，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已然成为虞沉的梦魇。

　　小小的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怀表，任由泪水布满脸颊。

　　为什么？为什么只留他一个人？

　　虞沉自小跟随养父陆明川生活，即使他沉迷实验，不知道怎么带小孩子，致使虞沉性格孤僻，但成长路上的理解与支持，构成了两人间远超父子的羁绊。

　　是陆明川一直支持他的梦想，让天赋异禀的他成为年少成名的心理学家。

　　然而那个教他知识，支持他追梦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这块怀表，和永远找不到答案的疑问。

　　因此，陆明川的不告而别成为虞沉心中的伤痕。

　　他不理解，有什么事，值得付出生命？

　　即使这样，为什么不带他一起？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间？

　　说到底，虞沉外冷内热，是个极缺安全感的小孩。

　　他极度内耗，很难走出痛苦。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怀表上，小虞沉摩挲着，找寻最后一点的熟悉，将所有的安全感寄托在这块小小的怀表中。

　　第二天又有实验课，清晨的阳光斜照进日耀组教室，萧然单手托腮坐在窗边，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并不想踏足实验室。

　　“叶晚人呢？这都上课了还没见影，不像她的风格啊。”陆凛翘着二郎腿，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前排椅腿。

　　话音刚落，教室门被推开一条缝隙。虞沉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眉骨上。

　　“你这么进来的？”陆凛猛的站起。

　　虞沉没有回答，目光快速扫过空荡荡的教室：“叶晚没来吗？白晓薇也没到。”

　　萧然手中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三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当他们冲到女生宿舍楼前时，只见里面浓烟四起，火焰像一条巨龙，气势磅礴。

　　周围人四处逃窜，乱成一团。

　　萧然三人皱着眉，逆着人流往里面冲。

　　保安拦住了他们，焦急地问：“你们干嘛啊？没看见着火了还往里进，找死啊？”

　　陆凛吼着：“里面有我们朋友！”

　　保安解释道：“里面没有人了！人都逃出来了，都撤到大厅了。”

　　三人舒了一口气，往大厅那走。

　　大厅中，衣衫不整的女生们相互依偎，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呆滞地望着自己烧焦的袖口。

　　白晓薇正忙着帮几个伤重的女孩包扎，叶晚和小三七就在旁边打下手。

　　萧然几人赶忙跑过去，着急地说：“你们没事吧？”

　　忽的，他感觉自己衣角被人拽了一下，他低下头，就看到满脸烟灰的小三七委屈巴巴的看向自己。

　　“帅哥哥，我好怕。”像是看到熟悉的家人，小三七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萧然顿觉鼻子一酸，安慰地抱着小三七，顺着她的后背，试图将她心底的害怕驱散。

　　叶晚冰冷的声音传出：“调查过了，附近没有可着物，也不是电路故障，这火起的诡异，更像是……人为纵火。”

　　不知为何，肖临渊的话突然冲入萧然的脑海：

　　“你的命不重要，那你外头的那些朋友呢？他们的命……都不重要？”

　　萧然愣了愣，冰冷的凉意爬过脊背，直入脑中，刺得他心脏生疼。

　　原来，这不是意外，是肖临渊对他的威胁。

　　这一次，大家完好无恙的逃出来了，可下一次呢？

　　肖临渊用行动警告他，试图逼他就范。

　　当众人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实验室时，肖明澈早已站在操作台前。教授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紧绷的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今天不做活体实验。”

　　萧然一抬头，便与肖教授四目相对，他轻微地点了点头，继续说：

　　“既然你们不愿意做活人实验，时间循环对人体的具体影响我们就无从得知，这会干扰计划进度，你们有什么解决方案吗？”

　　“要我说直接跳过这步！”陆凛突然拍桌，“咱们被循环影响最深，不都活蹦乱跳的？”

　　“那是表象，深层影响还是要深入研究。”叶晚有些鄙视地说。

　　在座大家都点了点头，似乎也没什么解决办法。

　　难道只有做人体实验这一条路了吗？

　　几人出了实验室便围坐在一起，没人开口，绝望像浓雾般笼罩着每个人。

　　“你们当初为什么参加光蚀计划呀？”白晓薇有些突兀地问。

　　“赚钱。”叶晚回答的干脆利落。

　　“加一。”陆凛竖起一根手指。

　　“你们呢？”白晓薇转向正在思索的萧然和虞沉。

　　“我觉得，可以尽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的人。”虞沉罕见地袒露心声。

　　“我也是，”白晓薇点点头，说，“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是每个学医人的初心。”

　　“其实我不同。”萧然顿了顿，坐直了面向大家，打算将自己的计划说出。

　　他们都看向萧然，表情里带着好奇。

　　“萧远衡是我父亲……”萧然叹了一口气，还没说完，就被陆凛玩味似的打断：“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一句玩笑话，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但是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萧然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弦，“我来就是为了调查清楚他的死因，还他一个公道。”

　　萧然话讲完，气氛便又冷了下来。

　　“我帮你。”虞沉声音兀地响起，宽厚的手掌落在萧然的肩上，抚慰着他的心。

　　“还有我们。”朋友们纷纷异口同声地说，大家都愣了一瞬，接着不知谁先笑出声，紧绷的气氛突然裂开缝隙，少年们的笑声像破晓的光，刺穿了沉重的夜幕。

　　操场上的星空格外明亮。萧然望着同伴们被月光勾勒的侧脸，再一次感到那团燃烧在胸口的怒火，好像被悄悄裹上了一层温暖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