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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马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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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水源珍贵,除了贵族,每户人家取水需向官府申请,按人头与牲畜数量分配额度。这对习惯了三天两头洗一次澡的越前龙马和灰原哀来说,一天领到的两到三陶罐水远不够支撑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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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灰原哀偶尔会用赚来的闲钱购买铜盆,盆上覆盖羊皮收集干净的露水,或者向原住民购买多余的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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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皮煮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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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得——呃,差不多了。”越前龙马及时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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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去休息吧,剩下这些我来处理。”灰原哀把煮好的水倒进陶碗,放在一旁等水变凉——这些煮出来的水里含有水杨酸,具有镇痛的作用,不管是出售给士兵还是送两碗给城邦官员打点关系,在她看来都是有利无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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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铺了层毯子,越前龙马坐在毯子上,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忙碌的身影。原先他以没有网球的日子极度无聊,却没想到这半年会过得意外充实,不仅完成了大学专业课要求的大部分实验,还掌握了这里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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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灰原哀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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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需要我再去弄点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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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不是让你去搬水。”她坐到少年身边,笑道:“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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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龙马撑着脸颊,静静等她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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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哀被他乖巧的猫咪模式萌了一下,语气愈发柔和道:“前几个月我们经营得不错,攒下了不少钱,所以从明天开始我想多招些人来帮忙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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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吓了少年一大跳,应激的同时又不服气道:“我哪里做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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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灰原哀连忙给他顺毛,解释道:“我是想着,既然赚到了钱,有些简单工作完全可以交给别人来干,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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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我一个人也能完成。”越前龙马极力争取道 。他并不希望有别的什么人掺和进来打破现有生活的微妙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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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们两个都需要更长的休息时间不是么?我招人完全是为了分担一些体力方面的脏累活,给你的待遇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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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越前龙马还想再说什么,灰原哀又道:“你和别的人不一样,你是我捡回来的人,以后自然由我一直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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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罩着谁还不一定吧?”少年的脸色总算好看起来,说话也恢复了一贯的傲娇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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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你说得都对。”灰原哀笑弯了唇,对少年的脾气感到无奈的同时又自我催眠,作为大姐大理应对捡来的小弟兼马仔多加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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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国四季干旱,降雨量少,在这里几乎没有季节的变化,无论是在这里过一年还是过一天,景色不变,黄沙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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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越前龙马和一群帮忙提炼石脂的工人坐在一起聊天。最初那些人碍于有位“监工”在场,只敢聊些生活上的趣事,气氛倒也融洽。随着几杯葡萄酒下肚,有人开始把话题引到灰原哀身上,不仅大肆谈论她的身材,说了一连串肮脏下流的话,更有胆子大的借着醉意怂恿他们一起偷窥她换衣服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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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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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在雇主‘心腹’面前说错话已经太晚。酒坛在声量最大的人的脑袋上炸开。鲜红的血液与酒精混在一起,流得那人满脸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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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是不敢置信地望着骤然发作的越前龙马,有人不服,阴冷地嘲讽道:“你和我们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区别?那种有手段的漂亮女人,将来要嫁也是嫁到楼兰王室去,真当你为她卖命她就能瞧得上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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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言不发,冷冷地与他们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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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头一回跟人打架,1v12大获全胜,战绩可查。
“越前?”灰原哀满脸担忧地朝他跑来,第一时间观察他有没有受伤,确定他人没事,接着蹲下挨个试探起了工人们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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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闹出人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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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当地法令,斗殴赔几匹丝绸给伤者作为赔偿。但和十多条人命相比,这点钱财倒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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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高悬的心总算稳稳落地,叫来人把伤患抬去治疗,然后扭头看向越前龙马,轻声道:“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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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没动,站在原地道:“你不问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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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弄了条蒸鱼,凉了不好吃了。”灰原哀主动牵过他的手,扬起脸道:“越前,我们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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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看着和她相握的手,嘴唇微张,最后喉咙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任由她牵着自己。
二人一同回到住处,灰原哀盯着他狼吞虎咽干掉了一整条鲈鱼,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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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小马仔闯祸让大姐大帮忙收拾烂摊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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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她就这么一个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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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字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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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仔陪她上刀山,她不是琴酒,不能寒了马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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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事不用担心,过段时间我会重新招人。”她正说着,少年忽然靠了过来,将整颗脑袋压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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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性别,只招女性。”越前龙马闷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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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哀犹豫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发旋,心道小马仔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在自己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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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时候我确实打算只招女人,后来是考虑到没有共同话题会让你的社交圈子受限,这才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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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不懂网球,我和他们没什么可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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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灰原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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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和他都是历史长河里的两粒尘埃,即便微不可见,也有各自的信念与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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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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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龙马休了近一个月的长假,期间差不多把除了王宫以外的地方都逛了个遍。闲到假期结束,果然没再见到那些碍眼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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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处转了转,几副新面孔叽叽喳喳凑到一起悄悄说了什么,一见他来又吓得四散跑开,假装无事发生闷声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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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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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扭头去院子看灰原哀三月份栽种葡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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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她一直忙着和官府商谈改装坎儿井的大小事宜,却没有忘记嘱咐别人负责定期给葡萄藤浇水,架子上的葡萄藤长势很好,兴许来年开春就能看到葡萄花爬满藤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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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龙马瞧着墨绿色的叶子出神,脑海里浮现灰原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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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作越前龙马的人很可怕吗?可刚才不管我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很英俊的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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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你是新来的,自然不知道他的厉害。他可是咱们大东家跟前的红人,地位和二东家没甚么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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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是不是讨好他就能——”说话的少女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旁边的妇人捂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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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大东家心尖上的人,只要不得罪他,老实做事,大东家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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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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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你们新来的不知道,越前——咳,咱们的二东家喜欢吃鱼,那可是比绸缎还贵的稀罕食物,大东家每次去早市见了连眼睛都不眨就出高价买了回来;后来她听二东家想喝什么葡萄味什么芬什么,那更是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可你看见没,这里的葡萄藤就是特意为他栽种的;还有,前两天大东家从汉朝的商人那里购买了蚕茧,说是要煮茧丝做网拍,昨日谈完生意就闷在屋里缫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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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二东家不是什么恶人,为什么不能得罪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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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进来也是个运气好的。先前那些男人都是大东家招来陪二东家聊天解闷,后来他们得罪了二东家,被二东家打了一顿,一个个告上官府,咱们大东家赔了好些钱财才把事摆平。之后她非但没和二东家说过一句重话,还将那些人送去别的苦地方做活,这才招了你们进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哪天得罪了二东家,他回屋在大东家那儿随便吹口枕旁风,咱们可不就落个同样的下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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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似懂非懂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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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声音渐行渐远,确认周围没人,耳尖泛红的越前龙马才从茂盛的叶墙后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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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灰原哀的关系分明没有她们说得那么不堪。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她们的话不是全无道理,得出的结论更是辩无可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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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他等了很久才等到满脸倦容的灰原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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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么?”她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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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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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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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龙马拿出一小瓶液体交到她的手里:“这是从石榴皮里提取的鞣酸,可以解决商队丝绸容易褪色问题,要是可行的话,我们能够至少能够从中抽取10%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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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哀看后连连点头,满意道:“确实是好东西,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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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她猜的没错,越前龙马对经商赚钱的确没有多大兴趣,不过一码归一码,再怎么说化学也是他的强项,不至于拿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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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算是——算是给你想出这个主意的奖励吧?”灰原哀找了个送礼的借口,在自己的“实验区”一阵翻箱倒柜,找到自制的网球和球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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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餐哪有正餐香——老是给小马仔捡棍子玩也不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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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烛火很暗,但她伸手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看到了那些蚕丝在她指尖勒出的细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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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前龙马没接球拍,在那么一瞬,理性落了下风,他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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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不知道的是,被抱住的灰原哀此刻却陷入极度惶恐的情绪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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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主动谈生意的马仔今天突然和她聊起了生意,现在连心心念念的网球都不感冒了,难道说,他的抑郁病症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头一回做大姐大的灰原哀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唯一的马仔为什么越养越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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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谁又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