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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烛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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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时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左右徐放一直都是不怎么看表的人,现在更是没得看了。
奔波了半日,头上的白布早已松动,他轻轻拿下,伤似乎没什么大碍了。
但裹了几日的长发此刻难受得很,听到刘财说热水还剩了些,徐放顺势将一身的疲惫也洗掉了。
顶着沉重的湿发往回走,徐放又看到了庭审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师姐’,
此刻正活动着肩膀,关上了《清居》的门。
回到屋内,丁纪正脱着衣服,见到徐放回来,立刻停下动作,“小胡见天黑后都没等到你,就先回去了。”
“哦,我明早拿给他。”
徐放有些冷,将被子围在肩膀上,又主动收集起信息来,“住在清居的是仵作大人吗?”
丁纪的外衫已经褪去,似乎没听清徐放的问题,倒是柳明成搭了腔,
“哦,你说白清清?她是白大人收养的女儿,她的父母几年前遭人杀害,案子就是白大人负责的,后来白大人见她无依无靠,就收留了她,还教她本领,成了仵作,因为大理寺几乎都是男人,所以她一直就住在原本为少卿大人准备的房里了。”
“这样啊...”
柳明成能一下子讲这么多徐放也是没想到,还来不及消化,就收到了八卦的眼神,“听说你今天大显身手了?”
丁纪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徐放却并不想再提,“...没有,我脑子抽筋。”
“睡觉了。”
刚好沉默着的刘财不由分说地吹灭了头顶的蜡烛,另外两人也意外地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徐放顺势躺好,不再出声。
而另一边,《雅居》屋内的灯火却还没有熄灭。
相对的两张床榻上,是完全不同的坐姿。
“师傅好像提过,滴血认亲是可以做手脚的,但血型这一说法,我从未在书中见到过。”
温云闲腰板挺直,手里的《探案笔记》靠近着烛火,映出眉宇间的求索。
“是啊,我问他了,他就说我和他一样是什么...欧型血?结果再问就不肯告诉我了。”
夏遇安一条腿搭在床沿,半眯着眼靠在还没铺开的被褥上,“不过他真的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和他组队也算是新体验了。”
温云闲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对面,有些为难,“辛苦了,明天我会争取,和你一起出去调查的。”
而夏遇安听完却想到了近两日的不公,忽然直起身子,“我看贺兰野就是故意报复我们,他总压着你,是不是又要整你?”
“倒也没有,其实你走后,他对我的态度还算温和,只是...我也还看不太透他。”
温云闲合上书本,似乎又遇到了谜团。
夏遇安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翻了个身直接睡下,“总之你小心点,睡了睡了。”
又一间屋子熄灭了光亮,便显得前方烛火通明的‘少卿寝殿’更加突兀。
屋内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喷嚏的贺兰野刚刚躺下,自言自语地看向上方,“...他不是很聪明吗?怎么总是不能理解?”
少卿大人的话无人回应,只得转过身,回想自己到底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贺兰野一直在试图挽回自己在温云闲面前的形象,至于成效...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显现,
毕竟,他们都那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贺兰野得出结论后,不安稳地睡下。
贺兰野第一次见到温云闲是在八岁,他随父亲参加除夕的团拜会,因不喜父亲只顾着与官僚相互问候,自己跑到一旁玩乐,便看到了那个在人来人往中自顾自背书的男孩。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
贺兰野刚走过去,一般高的男孩就礼貌地致意,“见过贺兰公子。”
长得挺可爱的,怎么做派这么像那群大人?是贺兰野的第一想法。
于是他语气不善地回应,“你认得我?”
“父亲方才拜会过贺兰大人。”
对方仍是那副样子,可贺兰野根本不记得来来往往的人,“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温云闲。”
名字倒也挺好听的。
“为什么你在这儿背书?”
“母亲会考我的。”
即便回复地云淡风轻,贺兰野仍十分不解,父母对自己的要求不算宽松,但也没有到,过年还要温书的程度。
还不等他发出感叹,温云闲忽然懵懂地走近,“你是不需要记住这里的人,还是因为我父亲官职小,所以才不记得我?”
贺兰野不禁皱起眉,“我没注意过你,而且为什么要记?我躲还来不及。”
“母亲说,我要成大器,不仅要好好读书,还要仔细记住每位大人,尤其是比父亲职位高的。”
那时的贺兰野虽然不太懂,但就是不喜欢每日看着大人们虚伪的笑脸,也不喜欢被逼着读书。
“真搞不懂那群大人...别看了,陪我玩会儿。”
“玩?只有母亲同意,我才能玩。”
温云闲听话的样子叫贺兰野更感到憋屈,因为提起母亲,让他想到回去之后,还要去为母亲那边的人请安。
“她又不在,弹石子总会吧?”
烦躁的脚尖蹭了蹭地面的沙石,见温云闲一动不动,贺兰野直接把他手里的书拿过,放到地上。
“不是吧你?看着,就这样...”
小心地试过一次,温云闲就像找到乐趣一般,和贺兰野玩了起来。
贺兰野自然也高兴了不少,不久便不满足于半蹲着的状态,“要不我们拿大石子玩蹴鞠吧?”
“还可以这样吗?”
温云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同龄人的东西,贺兰野直接拉着他起身,“来!”
回归童真的两个小孩玩得十分开心,贺兰野觉得,温云闲笑起来好看极了。
尽管后来被父亲责备不该乱跑,但那个除夕夜的贺兰野难得欢畅。
只是后来在下人那里听到,温家夫人因为儿子懈怠,体罚了他之后,有些抱歉和担心。
他想去看看温云闲,可找不到去他家的路,
后来父亲又升了官,对他的课业也变得更高要求,出去玩的时间都几乎没有了。
再后来,十岁的贺兰野在学堂看到温云闲时十分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蹦出来个...母亲金兰姐妹的儿子,还时刻缠着温云闲。
贺兰野与母亲抱怨后,得到的却不是宽慰。
“礼部侍郎和你父亲不属一党,别和他儿子走太近。”
那之后,贺兰野也开始赌气读书,他看到温云闲死板的样子就莫名心烦,看到夏遇安那个跟屁虫更心烦。
还总是有讨厌的人主动来巴结自己,贺兰野烦极了,便谁也不理。
不能一起玩,就背同一本书,写同样的字帖,拿一样的好名次,生怕温云闲不再注意自己。
渐渐地,哪怕贺兰野爱答不理,追随者还是越来越多,
除了贺兰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讨厌温云闲,所以处处不让步。
他试着改变,但一看见夏遇安,贺兰野好不容易做出的让步和解释,就都变了味道。
“他不过就是个富商之子,干嘛和他搅在一起?”
“请贺兰公子对我的朋友礼貌一些。”
温云闲又是那副样子,他身旁被骂的人却没那么好脾气,“你有什么了不起,打一架啊?”
“来啊!”
其实两个人还没真正打起来,就被夫子拉开了,结果就是被罚抄书,
还有...原本坐在贺兰野身后的两个人,被换到了最远的角落。
十四岁的贺兰野曾以为有了破解之口,兴高采烈地向母亲再次提起温云闲,“娘,礼部侍郎已经向父亲示好,我能和他儿子玩了吧?”
“你表姨母很快就要当上皇后了,你能不能别总这么没出息?都是上赶着巴结咱们的,玩什么玩?你功课有好好学吗?”
“......”
之后贺兰野在学堂的每天都不太顺心,他叛逆地想要让温云闲的视线离开书本,蹴鞠时故意将球踢到他面前,得到的只有毫无变化的表情。
贺兰野很憋屈,张嘴却总不太好听,“你就那么好学?”
温云闲愣住不说话,夏遇安再次拦在两人之间,“贺兰野,你又干嘛?”
“关你什么事?”
小弟们以为又要打架,都纷纷站到身后,气势骇人。
夏遇安直接撸起袖子,却还能安慰人,“没事,云闲你接着看你的。”
见温云闲有些焦急地握着夏遇安的肩膀不让他再上前,贺兰野更不爽,转身离开,不想再看,“哼...”
自那以后,几人不和的消息愈演愈烈,贺兰野隔了很久才发现,温云闲落单的时候,也会有不长眼的人去找不痛快。
把他的包打翻,嘴脸可憎地笑。
温云闲每一次都安静地不作回应,就像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重要一样。
贺兰野更气,想办法让没礼貌的人都离开了学堂,但想要和温云闲说清的时候,却根本得不到他的眼神。
明明是会被夏遇安逗笑的,但自己一靠近,那笑容就消失了。
贺兰野很懊恼,但真的很想告诉他,
其实他没想过欺负他,其实他只是想让他别做不喜欢的事。
...只是还想一起玩,想看他多笑一笑...
没学过低头的贺兰野后来只远远听着那人的消息,见他在大理寺崭露头角,其实十分为他高兴。
也许他做了大官,会得变轻松吧。
可忽然接到女皇的委任,贺兰野实在没有料到,心情更是复杂极了。
辗转了几个夜晚,他决定,把握住机会。
于是到达大理寺的第四天,贺兰野又改变了新对策—试着接受夏遇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