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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以吾心头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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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查证的试验又被提及,床边放凉了的水泛起空荡。
温云闲闻言思忖片刻,仍是欲言又止,徐放只笑笑,便看向蓉姨,“别耽搁了,要多少?”
“心尖血最宜,每次大致十两,直到他醒过来为止。”
徐放靠近,即便以身献祭,也首当其冲,“好。”
洗过身体,看着蓉姨将锋利的细竹插入自己的心口,疼痛感瞬间清晰,徐放没有一丝挣扎。
血液流进深色的汤药,又被喂到夏遇安的口中。
死马当活马医的画面,早就不在徐放的斟酌范围内。
什么现代医学,什么神秘苗疆,只要这个恼人的幼稚鬼能醒过来,怎么都行。
于是一连三日又过去,心尖的口子越来越深,所幸那刚被深深印记到脑中的脸,恢复了一丝血气。
期间,徐放偶尔会在照顾人的间隙昏睡过去,又惊恐着坐起。
拗不过他的坚持,贺兰野将窄塌搬了过来,也退让般借宿在伤者原本的位置。
徐放又一次霸占了少卿的地盘,那个醒来便扰人清净的人,正在他曾经的位置,安静地像是不会睡醒。
给夏遇安喂过水,又用帕子浸润干燥的唇,徐放全靠‘即便回到原点,也不该是这副情景’的想法支撑着。
可蓉姨的药量越来越大,虚弱的人反而变成了他。
“再不醒,我是真的要给你偿命了...”
自言自语地为人提了提被子,徐放才想到这些天来,他也都没怎么讲过话了。
苦笑着抬头,思考着能否像烂俗剧情一般,靠未必被听到的声音将人唤醒,
可张了张嘴,根本没有立场和言语。
只得继续靠在床边发呆,不自觉触及轻微凹陷的腮边时,就看到了奇迹般的一幕。
夏遇安的睫毛动了。
“...唔...”
徐放的双手被定在原地,看到那双眼逐渐聚焦后,空洞的心也活了过来。
“你可算醒了,我去叫人。”
“嗯...”
夏遇安躺了太久,动了动喉结没能说出话来,徐放坐起身便要去寻蓉姨。
可长期失血加之未得安寝,让他瞬间陷入黑暗,一双手又在空中挥舞着找寻方向。
直直栽倒之前,一股来自床边的力量将他拉住,开始恢复清明时,摔倒的方向被调转。
不是窄塌坚硬的触感,
徐放还眩晕着,感知到自己正压在夏遇安身上,四目相对,病号倒像是没被砸疼,沙哑的声音中有了些力气。
“我结实着呢,倒是你...”
徐放险些被这份自信逗笑,无奈间般努力起身,可胸口密密麻麻的伤口被这一动作扯动,疼得他呼吸一滞,“呃!...”
姿势被定格在尴尬的位置,见徐放咬着牙蹙眉忍痛,夏遇安紧张地扬起头,想要检查被他捂住的伤口,“怎么了?”
“没事,你躺好。”徐放喘了口气,结实的人又被按下去。
苏醒的佳讯叫来众人,蓉姨为夏遇安检查过,又留了几天的药,便放心地离开了。
心脏已无处下刀,徐放就偷偷划破手腕,攒出些血液。
夏遇安正和温云闲讲述自己打斗时的英勇身姿,徐放站在最后方听着,不知为什么就笑了出来,几日来堵在内里的气也慢慢散开。
他将这劫后余生般的在乎,解释为大祸得赦。
莫名就看得入神,
那瘦了一些的夏遇安,确实依然算得上帅哥。
再回过神竟已视线相对,温云闲似乎和夏遇安说了什么,便走近拍了拍徐放的肩,和贺兰野一同离开。
门被关上,那眉飞色舞的脸也已收敛,甚至有些心疼般朝他看过来,叫徐放无所适从,下意识挡住手上新的口子。
一阵无言。
“床挺大的,再好好地睡一觉吧,一起。”
夏遇安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挪了挪身子,腾出大块空地。
徐放和他对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帐篷,中间的格挡已不见。
“好啊。”
安稳的声音和气息引人靠近,被打断的睡眠终于接续,放松下来后,徐放几乎是立刻睡了过去,什么梦也没有做。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床中央,伸手并未触及到任何,有些意外地起身后,率先看到了枕边的药膏,和那个曾被拒绝的竹节发簪。
从将破筷子丢在野外开始,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整理过头发了。
轻而重的银簪被仔细拿起,徐放翻身下床,便看见夏遇安正在敞开的门前发呆。
徐放将凌乱的发丝用心固定起来,朝他走去。
听到脚步声的夏遇安从躺椅上坐起,回过头看到徐放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似乎也被阳光照得容光焕发,轻笑着,“你比我还能睡。”
徐放小心伸了个懒腰,忍着痛,没好脸色地倚在门旁,“胡说,谁像你,一睡就是那么多天?”
“说好了是我保护你,怎么好像变成你伤得更重了?”
即便门大开着,对话也只传到双方的耳中。
徐放用着更小的声音:“没什么。”
“看着难受,药你记得涂。”
“嗯。”柳叶的清香被一阵风吹来,徐放闭上眼深嗅。
夏遇安也半躺好,眯起眼望向远处,“听说刘财那日从湖边回来收到一封家书,说是母亲病重,可他这一告假,便至今未归。”
徐放睁开眼,“哪有那么巧的事,你是不是早就怀疑过他?”
“你身边的人嫌疑自然一直最大。”
没有对视,徐放站得累了,顺势蹲下。
“那晚过后,我也想起来了,那个在我梦里伤人的,应该就是刘财。”
初见便是在试探,又总是把命运之类挂在嘴边,
不想知道刘财如何克服了所谓洁癖,更不想知道他为何会给人卖命,对几次三番欲毒害性命的人,徐放只希望他不会再出现。
于是不顾灰尘,坐到门槛上,“要是你的刀上也涂了毒就好了。”
夏遇安闻言又在身侧发出笑声,“也是够狠的...不过杀人什么的,我不信你做的出来。”
“随便你,喝过药了吗?”
不清楚那人是否记得他情急下的狠话,徐放微微回头看着夏遇安,另一把藤椅出现在眼前。
“已经喝过了,再休息会儿吧。”
再次被拉住手臂,感受到夏遇安恢复大半的力气,徐放便也起身,一同坐到门边,“好啊。”
“天气真不错。”
“嗯。”
“......”
受伤的消息没有传入夏府,等蓉姨的药全部喝完,夏遇安已经大好,可以随意走动之际,贺兰野曾想要求助的女皇,却主动来迟。
带来的并不是什么神医,而是一旨新的派任。
许久未踏足的公堂之上,此刻正坐着最华贵的人,杂役换成了精锐的皇城侍卫。
徐放和所有人一齐跪在下方,万岁之言过后,才看到他原本位子上,此刻站着的的宦官和宫女,
以及中间那位女皇。
晃眼的冕冠下藏不住银色的发丝,但那威严与美艳共存的脸,似乎并没有过多年岁的痕迹。
徐放没有想过,自己能够一睹这尊容,看向金丝黄袍时,女皇已望着贺兰野,
“姨母知道你们这儿发生了许多事,可现在,朕希望你们,能代朕去给锦王,送份回礼。”
初听似长辈的关爱,在落针可闻的空间回荡着的口谕,令徐放的心随之颤抖。
贺兰野也立刻与身旁人对视,转而作揖请示圣意,“还请陛下明示。”
“这些年来,盐村的付出不可小觑,还有这次的生辰礼,朕都记在心里,锦王的生辰将近,你们替朕,去表达一番感谢吧。”
“我们...”
“他不希望外人踏足,可怎么也不能失了皇家气度和礼数,朕思前想去,你们几个小辈算是合适,圣旨已经遣人给锦王送去过,朕也会派人暂代大理寺各项事宜,后日,你们四个便出发吧。”
远处的姨母满意般扬起双唇,宽厚的嗓音听不出温度。
“臣等领旨。”
随着贺兰野再次叩首,跨越千年的徐放,真正感受到了圣旨的力量。
平身之言回荡着,黄袍挥舞,宦官拿出准备许久的玉瓶,金口又变了长辈气息:
“好了阿野,瞧你们气色都不大好,这药,是宫中为姨母调理容颜的张大人所创,唤作血容丹,拿着吧。”
“谢陛下。”
小小的药瓶被捧过,正位的人已起身,每一句都铿锵有力,“即便不同于查案,也一定认真,知道吗?”
“是。”
一行人马离去,女皇走在最前列,可窥探世间万物般的眼神,并未落在两侧跪拜着的,百姓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