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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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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的包厢基本上都是私密包厢,隔音效果很好,空间也宽敞,VIP制,不对外开放,只供给某些特定的人,严氶商显然在此之列。他领着杨易安进了某个包厢,刚推开门便是一阵嘈杂,杨易安扫了一圈,看到了上次见过的章云城跟戚佑,还有文曲跟小棋,但这次包厢内的人更多,加起来将近二十个人,显然要热闹得多,也混乱得多。
看到严氶商出现在门口,大部分的人都热情相迎,夸奖的话如雨点落下,顺势也带了嘴跟在他身后的杨易安。
杨易安惶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要不要接话。严氶商显然更习惯这种场面,他摆摆手,八面玲珑来者不拒,得体地跟每个人都回了话,最后落座后还解释了句,“她是倒酒的服务员,不必多想。”
话是这么说,他说完后,各路人马看杨易安的眼神显然更不对了。
杨易安一直跟在他身后,于是履行了了服务员的职责,“您想喝什么?”
他抬眸,眉眼微挑,“这话应该问你吧,你想喝什么。”
他制止了杨易安要给她倒酒的动作,偏头跟身边的助理说了两句,不多时,助理从捧着个清洗过的定制酒杯走过来,同时还端来了一托盘的酒。
托盘里的酒杯各异,容量都在300ml以上,倒了八分满,酒品种类也各不相同,颜色各异,有落日橙、浅蓝、淡粉、棕褐、米白各种颜色,但度数都很高,随着托盘突如其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酒气,浓烈且纯粹。
看着托盘被放到桌子上,严氶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甚,“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吗?”
“……”杨易安没话了,后知后觉脊背发凉。
这一托盘酒放到桌子上,跟摆阵似的,震慑了一片空间,文曲见势不对,连忙坐过来,跟严氶商打马虎眼,“哇严总点这么多烈酒,怕是身体吃不消吧?我来陪您喝,保准您喝得尽兴。”
严氶商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死样子,黑眸轻飘飘地一瞥,跟先前看小棋作死的样子一模一样,小棋登时被吓得走不动路了,文曲也是神色微变。
“一杯一百万。”严氶商也不多解释,微垂的黑眸定定地看着杨易安,薄唇似笑非笑地掀起,也像是在威慑周围的人,“有意见吗?”
杨易安连忙摇头,走到托盘前,顶着酒气开始选酒。每一杯酒精味都相当浓烈,杨易安犹豫片刻,抖着手拿起了角落那杯金黄色的酒。
杨易安其实不是完全没有喝过酒,她上大学的时候也跟朋友去过酒吧,虽然只是娱乐加拓展生活,没有喝过这么多,但基本的道理也是懂的,比如啤酒白酒不要混着喝,比如颜色好看但后劲很重的水果酒跟容易醉,比如喝烈酒前可以喝点牛奶吃点东西……她现在当然不能跟严氶商说自己想吃点东西,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喝。
烈酒进入喉咙的存在感相当强烈,浓郁的酒精味几乎像凝成了实体,向上冲撞鼻尖,咬着牙将酒咽下去,烈酒便一路烧到肚子里,像被串进引线,全身上下都被点燃一般。
杨易安喝了两口,有些撑不住了。她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她适应不了酒精刺鼻浓烈的气味,也受不了这股令人不适的灼烧感。然而视线扫到旁边紧盯着她的严氶商,杨易安明白她并没有后退这种选择。
咬着牙将杯里的酒倒干净,她的吞咽没跟上意识,忍不住呛咳起来,金黄色的酒液从她的唇齿间倒溢出来,滴落到她的手指上,然后又滚落在地。
剧烈的灼烧感几乎让她的眼眶泛上生理性的红,好半晌无法缓解这种不适感,又呛咳了好几下。
好容易恢复视线,严氶商的笑容像带刺的毒钩,深深地印在她脑海深处。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才一杯。”
他坐起身,从桌上的酒瓶里挑出一瓶,给自己倒满,然后一边看着杨易安一边把酒喝下去。那瓶酒颜色透明,瓶身上写着伏特加,度数不可能低。整杯酒平滑下肚,他平静抬眸,像是在嘲讽杨易安的脆弱,也像是在嫌弃她的无用。
杨易安将手指嵌进掌心,内心莫名涌起一股劲,令她想要发狂,想要拼命,想要抛下理智地去干些什么,她明白自己是被挑衅到了,可事已至此,似乎也不存在退让这一选项。
她又拿起了第二杯酒,第三杯……她终究还是没喝过太多烈酒,每一杯酒都喝得格外艰难,完全是凭着一股劲在吞咽,本能地往下灌。
灌倒第五杯,实在是灌不下去了,她握着酒杯,那一瞬间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她的人生究竟干了什么统统在她脑子里冒着泡出现。
约莫是她思考人生的时刻太长,文曲强颜欢笑插了进来,“严少,你看,这,够了吧,再喝下去没法收场了,到时候大家都不好解释。”
“我这姐妹就是个服务员,她也没喝过多少酒,万一真的闹出事就不好了。是吧?”文曲眼皮颤抖,说出口的话哄小孩般轻柔,下一秒就要消散的样子。
“第五杯。”严氶商看没看她一眼,冷酷的眼一直盯着杨易安,等她把杯子里最后那点酒灌下去,“还要继续吗?”
杨易安捧着酒杯,她已经感觉脑子晕乎乎的了,“继续什么?”
她把酒杯放下,盯着托盘,脑子却半天没反应,于是她挠了挠头,回头望向严氶商,眨巴眨巴眼,觉得有些莫名。
于是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懵懂好奇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像是很好奇似的,她将严氶商的酒杯推开,视线又往下移,盯着他的胸脯看。
严氶商一时摸不准她什么反应,显然这人是喝醉了,千人前面,醉鬼百态,每个人喝醉后的情况都不太一样,杨易安看上去是会变得外向,脑袋跟不上动作的人,这也意味着她的思想会更难猜中。
等了片刻,杨易安突然俯身,没等他抗拒,她便像小孩般爬上了他的腿,坐到了他身上。然后她一把抱住严氶商,将耳朵贴到了他的胸膛上。
严氶商的身体完全僵硬了,他薄唇紧抿,看向杨易安的眼神几乎带了杀意。
他怀里的杨易安却浑然不觉,她靠在严氶商怀里,咯咯笑起来,“有心跳啊,我还以为你不是人呢,原来也是有心跳的。”
像是发现这件事给她带来了心理满足,她噗通滑下去,给了严氶商一个大大的熊抱,脑袋枕着他的锁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心跳就好了,是人,那就好了。”
说完她也不动了,就仰躺着,因为醉酒而无辜纯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严氶商,突然就让他不忍心再动了。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一时不察,手上的酒杯从指间坠落,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杨易安的眼神总是这么单纯,无辜,被这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他又想起了那只雨夜里的流浪猫。
那年他离家出走,什么也没带,只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流浪了三天,老爷子没管他,老爷子的意见是,反正他自己一个人也活不下去,让他去,等他在外面混够了,他自然会回来。
他其实没有想回去,真心的。可他在街上流浪了三天,没有人愿意帮他,他也找不到任何工作。弹尽粮绝的时候,他在街边的垃圾桶里踌躇良久。
垃圾桶很脏,臭烘烘的,铁桶间隙扩散出一层稀薄的黑水,他在那里见到了一只小黑猫——很明显是只流浪猫,瘦得只剩骨架,眼睛却亮得吓人,动作起来也灵巧,它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跳到严氶商身边,试探地嗅嗅,然后是碰碰,最后拱了拱他的手心。
严氶商突然就觉得想哭。他在街上走了三天、腰腿酸软的时候没有想哭,饿到极致干呕的时候没有想哭,无数次被拒绝无人理睬的时候没有想哭,只有在那一刻,他真切地觉得眼眶发酸。
他将小黑猫抱到怀里,给他冠以自己的姓,用尽毕生才华所学,绞尽脑汁地给它取名严霸,他觉得这名字很酷,也很帅,以后肯定不会被人欺负。
然而严霸并不霸气,它也不酷,它跟着严氶商又流浪了两天,老爷子可能是终于察觉他的决心,也可能是觉得放任他在外面流浪这么久实在不够体面,强行找人把他拉了回去,他唯一的念想就带走严霸,他一直牢牢地把严霸抱在怀里,他想收养他,他要带它回去。
他暗自发过誓,他要保护严霸一辈子,要跟它一辈子在一起。然而他的希望维持了不足一天。
老爷子觉得这只流浪猫实在没有任何用处,不是品种猫,不值钱,身上又脏兮兮的,谁知道有没有带什么传染病。
他随意地将流浪猫丢给下人处理,等严氶商知道的时候,小猫已经奄奄一息,腿骨向外折出不正常的弧度,血液在它身下留了一滩。
那个雨夜,严霸死前的最后一瞥,几乎成了他烙印此生的梦魇。
一只流浪猫,显然在任何人眼里都没有任何价值。
严氶商的手一抖,猛地站起身。坐在他怀里的杨易安一个不稳摔了下去。她的身躯撞到了桌子,然后重重地落下去。破碎的酒瓶混着酒液碎了一地,乒乒乓乓响个没完。周围沸腾如水滚,刺耳的尖叫声像过激触发的警报。
严氶商紧抿着唇,克制地捏着拳头,一言不发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