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不能控》陈踱

1、第 1 章

　　灼热的视线像要在他脸上烤出两个洞。

　　李伟勋终于不耐烦起来，他抬起头，狠狠瞪向那视线的主人。会议桌斜对面的出纳黄计荣古板着脸，假装平静地把视线移开。

　　他点了她的名：“黄会计，你有什么意见？”

　　黄会计往上推了一下眼镜，平板板地说：“我没什么意见。”

　　他说：“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按计划去完成。会就到这里。”

　　一哄而散。只有黄计荣还在桌子前磨磨蹭蹭，不时抬起头偷瞄一下他。

　　他虽然为自己的魅力感到得意，又不免在胸中长叹一口气，赶在她进电梯前追上去：“黄会计，我也要去一楼。”

　　电梯里，镜子四面八方亮灿灿地照着他眼睛痛，可也没有她停在他身上的眼睛更让他头痛。他委婉提醒道：“黄会计，你眼睛真亮，你不是近视眼吗？”

　　黄计荣推推眼镜：“怎么，是镜片闪到经理了吗？”

　　他真的很头疼。

　　他试着再次开口：“黄会计，你目前的工作没遇到任何困难吧？”

　　谈起工作，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只差拿着文件夹拍拍条纹西装下没什么料的胸脯：“没困难，数字最好打交道了，我从小到大想从事的职业就是会计。怎么会有困难。”

　　他赔笑道：“那就好，你知道公司是不允许内部员工之间有亲密的关系的。既然黄会计这么喜欢这份工作……”

　　他发现，她的视线把全身巡视一遍，又回到他头顶，用一种脉脉含情的眼神仰视着他，不时又露出很像少女怀春的古怪笑容。他被看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连叫她几声：“黄会计，黄——会——计——！”

　　她这才回过神来，刚说个“什么”，电梯就叮一声打开了。

　　他真的很想跟她讲讲清楚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手里的文件夹，指望把她拉回电梯来。谁知道电+梯门好巧不巧正好合拢，文件夹正要被夹在两扇门中间。爱工作如命的黄计荣狠夺一把文件，电梯门卡卡关拢，变成了他的手腕呆愣在正中。他们公司的电梯是出名的不灵敏啊，他慌得把手抢回来，在门合拢前，总算救回了一条手臂。

　　门再次打开，黄计荣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他右手手腕的一粒西装扣，声音很不正常：“李总，你的袖扣掉了，我帮你缝上吧。”

　　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一手捂住自己袖子口，恨不得变身电动挥手机：“不不不不不，不需要了。”

　　她一手拽住他衣袖：“穿掉了扣子的西装多影响形象，我抽屉里有针线，五分钟就可以缝好。”

　　为什么正常人的办公桌里会有这东西？他使劲把袖子夺回来，两人抢得热火朝天，他突然觉得这样实在有损他形象。他大喊一声：“够了！”

　　她倒是被吓得愣在了当场，其他走廊里忙忙碌碌的员工也被吼得停住了脚步，齐齐往电梯这里看过来。李经理一只衣袖正被黄会计紧紧拉着，深灰西装整件都被扯歪了。面部表情狰狞。

　　空气静止了一会。

　　他咳嗽一声，用整条走廊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黄会计，你太激动了。我没有说要开除你，你也不需要因为文件夹蹭掉我纽扣而抱歉。既然你抽屉里有现成的针线，就麻烦你帮我钉一下纽扣当做歉意吧。”

　　他一边款款脱下西装，一边四处点头微笑着。

　　黄计荣抱着西服，激动地简直在发抖：“我一定会好好补的，经理！”

　　他回到办公室，捶桌懊恼地大叫：“妈呀，什么破借口？应该说我们在辩论西装面料的韧性，不对，给她加薪她太激动了扯我袖子。妈呀，这借口太难找了，再来一遍，我也说不好呀。”

　　他损友外加同事林诚推门进来：“喂，小声点，外面都听得见你的哀嚎。”

　　他捶捶桌子：“你不会敲敲门再进来啊。”

　　林诚翘起二郎腿：“要不是我及时进来告诉你一声，恐怕等会敲门进来的就是这整层楼的同事了。”

　　“喂，”林诚瞧瞧他脸色挖苦道，“果然结束上一段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新恋情，你看你，自从发现在公司有仰慕者，劲头十足，完全忘掉了琳娜了。”

　　他大吼道，“这算哪门子仰慕者。还有你不要跟我提鲁琳娜。我恨不得咬她一口。”

　　“唉，人家早就另结新欢，你却念念不忘。”

　　“什么念念不忘，我是不甘心！她那新欢哪是新欢，还没和我分手，已经结了两个月！”

　　“虽然不甘心被人劈腿，可也不要每次见到他俩就想咬他们一口的狼狗样。所谓低头不见抬头见，隔夜仇敌变情郎。”

　　“什么乱七八糟。你骂我还会回头找她？我告诉你，我下半辈子、下下辈子要找的女人都是要和鲁琳娜完全相反的。”

　　“脾气相反？”

　　“火爆的脾气相反！”

　　“性格相反？”

　　“善变的性格相反。”

　　“身材相反？”

　　“呃，身材那就……”

　　损友噗嗤一笑，夸张地向天伸出双手：“神啊，请发挥你的悲天悯人的情怀，赐这个叫李伟勋的自恋狂一个和他前女友完全相反的女人吧，如果她现在能立马出现就门外就更好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同时盯着门口。黄计荣扶着眼镜出现在门口，她展开平平整整的西装，一本正经地汇报道：“经理，纽扣订好了。”

　　林诚对着天花板充满感情地朗诵道：“这真是天赐的礼物。”

　　李伟勋怀疑自己被人跟踪了。他开始反思自己发现鲁琳娜劈腿时骂得太狠，照鲁琳娜的个性找人套麻袋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他蹲下假装系鞋带，一边往后偷看。

　　有生以来，他头一次觉得他妈把他生得这么帅气，实在也不太好。黄计荣跟在他屁股后面，一看他停住，她也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还是想拔腿就跑。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特别讨厌拖泥带水的青年，他深深觉得实在有必要和黄会计彻彻底底谈谈了。

　　路边有家他常去的酒吧，嘈杂的声音正好可以掩饰谈这种事非常可能发生的痛哭流涕，就算她硬拉着不放，他也可以借助熟悉的地形和拥挤的人群快速遁逃。

　　可这样扯着嗓子说话，实在不妙：“黄会计，是不是不喜欢这边的环境？”

　　“不，挺好！这里的杯子挂得好整齐。”黄计荣就算在这样的有节奏的音乐声中还能保持身体坐得如此挺直，外加一动不动也真算是个奇迹。

　　他可不行，他一边随音乐晃动着身体，一边酝酿最佳的拒绝方式：“黄会计，为什么跟着我？”

　　“刚才一出地铁就看见经理，不由自主身体就……”

　　她偷瞄了他一眼，他打了个寒颤。

　　他咳嗽一声，准备讲入正题：“黄会计，我无意干涉你私人的感情，但我觉得任何感情还是稍微控制一点好。”

　　酒吧换了首超有节奏的慢摇，咚咚擦咚，咚咚擦咚。

　　黄计荣就在咚咚擦咚的节奏里说：“经理发现了吗？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可是我没有办法，有些感觉你真的没办法控制。”说完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黄会计，你好直接。”没想到一本正经的人告白起来这么直白。他有点被吓到。

　　黄计容保持着面无表情的脸，推推眼镜：“既然说了，我干脆全部说出来，说完之后也希望经理能答应我的愿望。”

　　“不，答应是不可能的。”他连身体也不摇了，咬紧牙关说。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自从进公司看到经理的第一眼我就……留意上经理了。每天眼睛都跟着经理转，在家里时不时也会想到。有时候想到睡不着，简直是百爪挠心。可你是我顶头上司，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一直不敢……下手。”

　　老实说，他被冲击到了。听平时一本正经的人说起来肉麻话，真的很有满足感，他被前女友打击了一点点的自尊心迅速膨胀起来。“其实黄会计，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我没那么特别……”

　　“不，经理在人群中一眼看过去就很特别。你看，这脸！”他不由自主抬起了脸。

　　“这眼睛！”他抬起了眼睛。

　　“这背部和肩膀！”他抬起了肩膀和背部。不由得全身都抬起来了。

　　“恩，”虽然有点飘飘然，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完，“黄会计……”

　　“经理，我知道你在电梯里扯开除什么完全是撒谎，但我没有揭穿你。因为我自己隐瞒了更大的一件事。” 黄计荣一放杯子，像下定决心，“其实经理西装上那个纽扣为什么那么容易掉，是因为我一直试图把它扯掉。”

　　啊，他张大了嘴。同时又很想抱紧前胸，你干嘛这么想扯掉我扣子。莫非你想扯掉我的衣服？

　　“我每次靠近经理时，都在试图扯掉经理这件衣服的袖扣，我的针线也是为了缝经理的扣子才带去公司的。”

　　这么用心良苦啊，他怎么又有点感动。

　　“所以白天在开会前，在电梯里我也找机会偷偷扯了经理的扣子两次了，只是经理一直没有发现。”

　　怪不得白天电梯里他感觉她一直往他身边挤。

　　虽然感动，但又觉得好变态，而且他不能白浪费对方的感情呀。

　　他开口道：“黄会计……呀！你怎么在这里！”

　　穿着大红长裙的时髦女郎不是鲁琳娜，是哪位？旁边还有被他一齐抓奸在床的新男友。

　　他气从中来：“劈腿女!”

　　鲁琳娜不敢示弱：“你这个自恋男！”

　　“你脚踩两只船！”

　　“你天天照三十遍镜子！”

　　“怎么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怎么有你这种光顾着脸的男人！”

　　“劈腿女！”

　　“自恋男！”

　　乐此不疲地这样对骂十分钟之后，鲁琳娜拉过新男友的手，甜甜蜜蜜地笑着：“不跟你这种落单后心理不平衡的男人浪费时间，詹姆斯，我们到这边坐！

　　他怒火更甚：“我会落单？我旁边就坐了我的仰慕者！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我心心念念？”

　　“黄会计，你刚才不是对我告白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