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默然坠落的世界》孑筠

30、故地重游 5

　　星历3018年。

　　空气中满是炮火的味道，废墟中躺满了被战争摧残的躯体。施然倒在断壁残垣中，全身的力气也一点点被消耗。

　　但自己求生的意志占了上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开横倒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一点点向外爬去。

　　痛……好痛啊……

　　不能死……不要死在这里……

　　在意识全部消散的前一秒，似乎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轻柔的话语掠过施然的耳畔。

　　施然已经分辨不出对方在说什么了，只依稀记得对方的声音很好听。

　　之后，施然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黑暗。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的装潢很精美，想必这户人家的主人也很富裕。

　　尝试观察的这段时间，施然也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插着一根输液管，抬头看去，床边的架子上还有一个药瓶。

　　各式的医疗仪器摆放在房间里，工作起来发出不小的动静。床头的提示铃兀然响了起来，它宣告着床上的病人状态已经好转。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位护士穿着的女士探头进来。看到施然睁开眼睛，又急匆匆推门出去。

　　不出一会儿，那名护士又重新走进了房间，连带跟着一位儒雅的女士。

　　儒雅，这是施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她是如此有亲和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就像是一位知性的大姐姐。

　　“小朋友，你醒了？”

　　她的声音也像有魔力一般，像微风拂过树梢，清脆又动听。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然后才想起这是在废墟抱起自己的声音。

　　施然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点了点头。

　　那女人轻轻坐在床边，仔细打量了一下施然：“嗯，脸色好转了很多，身上的伤也痊愈得差不多了，看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施然又愣愣点了点头。

　　“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呀，我送你回去吧？”面对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女人的语气放得很轻很轻。

　　“爸爸妈妈……”施然思考了一阵，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他们倒在旁边，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我和他们说话，他们也不理我……之后醒来，我就在这里了。”

　　听罢，女人沉默了很久。按照女孩的说法，她的父母大概率是罹难了，自己当初偶然从那片废墟里经过时，也只发现了这一个还奄奄一息的孩子。

　　她动了恻隐之心，才把这个孩子带回家来。

　　直到施然用稚嫩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才回过神。

　　四岁的孩子当然不知道死亡是何物，对于生命的概念也是如此懵懂。女人开始斟酌起自己的用词，小心翼翼说道：“啊，瞧我都忘记了。你爸爸妈妈托我来照顾你，他们要去外地工作很长很长时间。”

　　“真的嘛？”施然的眼神里带有几丝怀疑，“爸爸妈妈告诉我，不能和陌生人一起走。”

　　……这种时候倒是谨慎。

　　“真的哦，”女人叹了口气，还是说了下去，“爸爸妈妈告诉我，要好好照顾你，保证你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是吗……”施然依旧有点犹豫，不过思考了一阵，语调变得欢快起来，“不过姐姐这么漂亮，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坏人！”

　　女人被女孩逗得笑了起来。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女人收起笑容，竖起两根指头，“第一个选择，我会把你送到附近的托管所。在那里，你可以认识很多很多小朋友，你可以每天都没有烦恼，但是学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第二个选择，选择跟着我一起。但是每天都会接受一些很苦很苦的训练，读很多很多的书，也没有太多时间和其他小朋友玩，不过你可以学到很多。”

　　“小朋友，你想要选择哪种？”

　　在施然这个年纪，一定会选择更为安逸的那种，小孩子心性都是如此。女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让对方做出决定，毕竟自己也不想浪费时间在养孩子上面，但抛弃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是女孩自己的选择，这样做也会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可让她意外的是，事情并没有朝她想的方向发展。

　　施然用手撑起自己小小的脑袋，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想选择第二种！”

　　她的声音小小的，却透露着一种别样的坚定：“我会好好听姐姐的话！也会好好完成给我的任务的！我一定会变得更加厉害！”

　　她的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耀眼得过分：“我肯定会成为让爸爸妈妈骄傲的小孩，让他们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虽然很意外，但女人却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好啦，我的名字是白芷。在妈妈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妈妈’。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嗯？可是爸爸妈妈不是让您来照顾我吗，他们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嘛？”

　　白芷：……

　　“时间太长，有些忘记了，”白芷尽力扯了一个不那么离谱的谎，“我的记性有点不太好哦。”

　　“好吧，”施然还是选择相信对方的说辞，“我叫施然，要好好记住哦！”

　　“嗯，会的，我会好好记在心里，”白芷抚上施然的额头，声音轻柔，“欢迎来到你的新家，施然。”

　　因为摩都不准许外境人入内，白芷只能为施然办理了一个假的身份证明。虽然在一些场合还是有些不方便，但施然还是成功住了下来。

　　施然每天的课程也安排得满满当当。白芷动用了一些人脉，才把施然安排到了当地一所优秀的幼儿园。除去基础的文化课程外，还请了一些训练体能的教师，来负责施然的身体素质锻炼，施然的实力也是在这些训练中逐渐变强的。

　　尽管每天都没有多少休息时间，施然看向窗外尽情玩耍的小孩也会生出羡慕之情，但毕竟是自己的选择，施然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去。

　　日复一日，施然也在一天天长大。她的身高蹿得飞快，成绩也常常名列前茅。

　　两年后，白许悠、白锦儿出生。施然忘不了那一天，妈妈满身是汗地被推进手术室，施然的心也紧张到了极点。

　　施然和爸爸在手术室外不断徘徊，直到医生出来宣布母子平安，施然才悄悄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等到允许家属探视，施然一溜烟跑进房间里，询问妈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妈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我没有事。阿然，你以后就要有两个弟弟妹妹了，记得要好好照顾他们哦。”

　　施然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之后的生活很平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一面发展。所有人都在健健康康地长大，施然也和一家人一起，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也经历过很多美好的事情。

　　直到——

　　施然猛地回过神来，看见米因星和余暮正关切地望向自己。她装作没事人般拿起那支剑鞘，打算关上抽屉时，一张纸却掉了下来。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飞扬在空中的纸片。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施然的眼睛瞪大了一瞬，然后迅速把纸片塞进衣服夹层里。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以至于其他两人根本没有瞧见。施然指指大门：“我们走吧。”

　　她又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座高大的建筑。那里面承载了太多自己的回忆。那些美好的、悲伤的、难忘的、遗憾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让施然的喉咙涌上几分酸涩。

　　再见了。

　　施然在心底默默同它告别。

　　在摩都待了一周后，三人终于坐上了回去的列车。在踏上返程的车厢时，米因星的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不舍。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但却被施然精准地捕捉到了这抹黯然。她朝米因星伸出手：“之后就要在这边念书了，会有很多机会再来的。”

　　此时阳光正灿，世界被蒙上一层不真实的色彩。施然站在阳光下，整个人都像发着光。

　　米因星没有犹豫，把手放了上去。

　　而后便是一段漫长的车程，火车开得很慢，像是在给车上的人多一点告别的时间。米因星和余暮用手撑起自己的脑袋望向窗外，像去的时候那样。

　　不一会儿，广播里传来到站的信息。她们踏下火车，离开那被远远甩在身后的乌托邦。

　　走在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耳畔有微风吹过。

　　三人慢慢散到了余暮家楼下，余暮示意两人在原地等一下自己。

　　两分钟后，她拎着一大袋东西哐哐跑下楼：“这几天很开心，这是礼物。”

　　施然期待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躺倒着熟悉的五颜六色的汽水玻璃瓶。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完蛋，这玩意怎么在自己家以另外一种方式实现了永生啊……

　　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原样。从窗台向下俯瞰，回去跨年的人大部分已经返程，显得整个基地都人声鼎沸起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后，米因星路过客厅时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而箱子的主人似乎不想管这片狼藉，已经关上房门打算睡觉。

　　米因星笑笑，也轻轻关上了房间的门。

　　直到现在，米因星才真正意识到这段旅程的的确确是结束了。

　　窗外的星星很多，忽闪忽闪的，像是黑暗里涌动的星火。一切都很寂静，只有隔壁偶尔传来的走动声和窗外的风声。

　　这场旅程已然落幕，但撰写下的故事会成为新开篇的序章。

　　下一站的故事，会更精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