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默然坠落的世界》孑筠

10、那些埋葬于沙海的 2

　　那人轻轻从沙堆上跃下来，径直走向施然。她端起枪用系带背在身后，路过那些倒在血泊里面的士兵时，她闭上眼默哀了几秒，然后抬起脚继续朝这边走来。

　　“我还以为你还要过一阵才会回来。”施然搭上对方的肩，把自己一部分重量也压在她身上，“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许如乔。”

　　“我早上才回，然后马不停蹄接到J的通讯来处理边境这边的问题，”她嫌弃地推开施然，“听到这边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所以过来看看。”

　　施然抬起头，问道：“就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不过我让他们先回去了。”许如乔偏了偏头，“既然是为了你才落单，那就载我一程？”

　　施然往后指了指，示意她可以随便找个空位坐下。

　　车上的战士们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大多都已经脱力，甚至有人沉沉睡了过去。许如乔回头数了数还空着的座位：“死亡八人。加上我这个位置，就是九人……”

　　“他们都是战死沙场的英雄。”施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路边不断倒退的风景，远处有硝烟升起，为白色的沙海添上了一抹墨。

　　回到血鹰，施然首先去了J的办公室，向她报告了一下本次作战的情况。

　　“抱歉，最后还是发生了正面冲突。”

　　J闻言，甚至连头也没有抬，只是淡淡回应道：“我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不用太自责，休息一下继续准备接下来的训练吧。”

　　“那些战士……”

　　“我们会安置好他们的。他们是黄沙的子民，理应也回到黄沙里。”J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念头，重新埋头在报告中。

　　现在已经是晚上，漆黑的天幕中挂满了闪烁的繁星。施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看向天际里的漫漫灿星。忽而，几束流星划过，施然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

　　那些战死在了沙场的将士们，是否也如同流星一般，燃尽自己的光芒，才能够换来世人的几声惊叹、几句感怀，最终坠落于人迹寥寥的边疆。

　　“施然，你还不回去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打断，施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许如乔慢悠悠地从台阶上下来，想必是也刚刚结束汇报。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在外面已经转了有一段时间了。

　　许如乔指了指天空的方向：“刚才好像有流星诶，你看到了吗？”

　　“唔，应该看到了。”

　　“你少敷衍我了，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没看到就是没看到，这还能‘应该’？”许如乔鄙夷地看了眼施然，“不过，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流星，听说看到流星就会变得幸运，我来试试。”

　　说罢，许如乔闭上眼，在心底默默许起愿来。

　　施然瞥了一眼身旁的许如乔，又看了看再次变得平静的天空。

　　那些划过天际的流星，即使短暂，却实在炫目，是穷尽自己一生而展示出的最浪漫一刻。

　　十秒后，许如乔在原地站着许愿。

　　一分钟后，许如乔还在原地站着许愿。

　　五分钟后，许如乔仍然在原地站着许愿，嘴角还浮现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

　　施然一巴掌拍在她背上：“行了行了，哪来这么多愿望，你干脆许到明年得了。”

　　“哎呀，好不容易看到的流星……”像是想到了什么，许如乔凑近施然，“对了，最近听说了一些你的传闻，跟我说说呗！”

　　“收养了一个小孩的事？”施然在脑海里翻了翻，最后只能翻出这一条还算特别的事情，“是真的。”

　　“好家伙，我还以为是空穴来风的谣言呢。”许如乔假装叹了口气，“唉，养小孩麻烦死了，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施然刚想开口，许如乔又自顾自说了起来：“他不会要叫我阿姨吧？我竟然已经这么老了，果然呐时光一去不复还……”

　　怎么和余暮的脑回路一样……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远处传来晚上十一点半的钟声——这代表基地要到宵禁的时间了。

　　施然松了一口气：“时间不早该睡觉了，快回去快回去。”

　　“好吧，那就下次再聊，”许如乔朝施然送来一个飞吻，然后被施然截断在半空，“记得想我哦！”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尽头拐角，临别时还向施然挥了挥手。

　　和许如乔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六年前。

　　那时，“血鹰”的招募令贴满了街头巷尾的每个角落，就连路过的小狗也会叼着它啃咬一阵。那时候的施然正在为自己谋住处，那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就这样进入了施然的视线。

　　凑近一看，上面的宣传词也十分醒目——

　　血鹰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好土的标语……

　　她翻过那张宣传纸，背后的另一行字却吸引了施然的注意：提供免费住宿，排名达到一定位置后将安排单人单间套房。

　　施然又翻了回去，那十个大字越看越亲切。

　　这哪叫土，这叫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

　　于是，施然报名了“血鹰”的招募测试。不出所料，她成功通过了所有的身体素质测验，顺利成为了一名入围候选者。

　　施然第一次见到许如乔就是在一次分组测试中，那也是入围之后第一场测试。测试员要求每个人都找好自己的搭档，最好是近战单兵和远程射击手配合。

　　周围人叽叽喳喳很快找好了队友，施然环顾一周，然后看到了仍然站在原地的许如乔。

　　看到许如乔一个人离群，没有人与她合作，她似乎也没有去找别人的想法，施然便走了过去邀请她成为自己的搭档。

　　女孩没有想到会有人主动邀请自己，愣神了一瞬。

　　许如乔微微抬头，施然才看清楚那张脸。她的面容十分姣好，扑闪的眼睫像两只飞舞的蝴蝶，散发出的气质又像是高悬天空的一轮圆月，清冷又不失光华。

　　她对施然浅浅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不大，这样却显得她更加温柔：“好，谢谢你。”

　　施然的内心瞬间被击中。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周围人可能也是看女孩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一点战士该有的模样，才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其他队友。

　　施然撇了撇嘴。

　　实力不济又有什么问题，自己照样可以带她挺过这一轮。

　　比赛的内容是抢到终点的锦旗，同时路边会随机生成许多妨碍前进的障碍物。远程射击手需要负责把这些东西清除，而近战单兵则要想方设法夺取终点处的旗帜，分高的前十组可以获得进入下一轮的机会。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因为小时候受过的训练，施然的体能明显比别人高出一大截，所以很快就把别人甩在了后面。

　　施然从小进行过的避障训练数不胜数，这些简单的障碍对于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她灵巧地穿梭过这些阻碍，一次又一次进入下一个场地。

　　再次翻过一座较陡的高坡之后，面前又出现了很多新的障碍物。但和之前不一样，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刚好能够挡住参赛者的去路。

　　贸然冲破这些障碍物当然不现实，被它们击中也会扣除相应的积分。比赛规则里写道，射击手的特制子弹是破除这些障碍的最佳方法。

　　施然刚想抬头向射击台上的队友求助，却看见她已经伏在了瞄准镜后，一只漂亮的眼睛稍稍眯起，手指则不疾不徐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子弹出膛，每一颗都准确无误地命中目标的正中心。随着子弹击中物体的声音，在施然周围的障碍全部应声倒下。

　　施然没有犹豫，抓住空隙向终点冲去。

　　随后，只要出现障碍物的地方，不出三秒，都会被利落地解决。施然一边感概着对方的准度，一边默默在心里说道人不可貌相。

　　随着赛场里连续不断的枪声，施然成功翻越一道又一道障碍，最后顺利到达终点，摘下了第一面旗。

　　鲜红的旗帜此刻在自己手里飘动，和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同频。

　　回头望去，就算是第二名，也还离自己有很远的距离。

　　她看向高台，望见那个女孩也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自己衣服上沾染的污垢，然后转头对上了施然的目光。

　　许如乔不知道该作何回应。犹豫了半天，她最后决定朝施然比上一个大拇指。

　　施然笑了出来，也朝那个方向回了一个大拇指。

　　在那之后，两人又成功通过了几轮选拔，名次在所有人中遥遥领先。

　　终于——前十名的人选尘埃落定。

　　在入选的名单出来后，裁判出现在赛场中央，说道：“恭喜获得前十名的小队，这意味着你们获得了进入‘血鹰’的资格。接下来请各位移步到休息区，半个小时后，会有专员接送你们进入宿舍。”

　　听从指令到达休息室后，施然马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之后门口陆陆续续进来许多人，施然一一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在人群最后看到了那个落单的女孩。

　　她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和其他人像是隔着一层屏障。

　　施然跃下座位，悄悄绕到女孩背后，打算吓她一跳。

　　还没有靠近，那个女孩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施然。

　　“你好，我的名字是许如乔。”女孩率先伸出手，正式做了个自我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