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九月》神原月

15、第 15 章

　　转班手续办得悄无声息。

　　周一一早，吴烨抱着书包站在三班门口时，新班主任只是淡淡点头：“座位在第三排。”

　　没有欢迎词，没有自我介绍。但当他坐下时，同桌女生轻轻推过来一张课程表：“这节是数学课。”

　　下课后，几个学生围过来：“你就是从一班转来的？” 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纯粹的好奇。

　　放学时，李瑞渊照旧等在老地方。吴烨走出来时，身后跟着几个同学，正在热烈讨论一道物理题。

　　“渊哥！”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喊“吴烨说你会修摩托车？” 李瑞渊愣了下，挑眉看吴烨。少年耳尖微红，小声解释：“他们聊到机车...”

　　就这样，转班后的日子平静得令人恍惚。再没有人往吴烨柜子里塞垃圾，也没有人“不小心”碰翻他的午餐盒。

　　期中考试前夜，李瑞渊发现吴烨房间的灯亮到凌晨。 “喂。”他敲门，“几点还不睡？”

　　门开了条缝，吴烨眼底带着血丝：“最后一道大题...”
　　李瑞渊夺过练习册：“明天再看，睡觉”

　　成绩公布那天，李瑞渊正在货场搬箱子。手机突然炸开一连串消息提示：

　　「年级第一！！！！」附带的照片里，光荣榜最顶端赫然写着：吴烨，总分732。

　　摩托车差点闯了红灯。赶到校门口时，只见吴烨被老师们围着，胸前别着朵可笑的大红花。

　　“好小子！”物理老师用力拍他后背，“最后那道题全校就你解出来了！” 数学老师笑着补充：“这成绩放全省都能排上前五十！”

　　李瑞渊靠在摩托车上看，突然觉得阳光有点刺眼。

　　晚饭时母亲加了四个菜。李萱把红烧肉全堆到吴烨碗里：“哥你好厉害！” 吴烨却一直偷瞄李瑞渊，像在等待什么。

　　直到饭后洗碗时，李瑞渊才状似随意地问：“想要什么奖励？” 水龙头哗哗作响，吴烨的声音混在水声里：“想去迪士尼。”

　　“上海那个？”
　　“香港的。”吴烨关掉水，“听说...更适合大人玩。”

　　签证办得比想象中快。出发那天清晨，李萱兴奋地围着行李箱打转：“真的能看到艾莎吗？” 母亲仔细清点晕车药：“阿渊看好妹妹，别让她乱跑。”

　　高铁驶过跨海大桥时，吴烨一直望着窗外。玻璃映出他平静的侧脸，和身边打瞌睡的李瑞渊。

　　香港西九龙站人潮汹涌。李萱紧紧抓着吴烨衣角：“好多外国人！” 李瑞渊拖着行李箱，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地方怎么比广州还挤。”

　　迪士尼专列驶入站台时，连母亲都露出了笑容。车厢米奇形状的窗户里，倒映着一家人难得的轻松面孔。

　　入园时正好赶上花车巡游。李萱骑在李瑞渊肩头尖叫，母亲举着手机不停拍照。吴烨安静地跟在后面，目光却亮得惊人。

　　“哥！”李萱突然指着头饰商店，“米妮发箍！” 母亲看了眼标价倒吸冷气：“二百八？抢钱啊！”

　　最后是吴烨默默付了钱。当他把米奇耳朵发箍戴到李瑞渊头上时，整个广场都安静了。

　　“...你找死？”李瑞渊眯起眼睛。吴烨抿着嘴笑：“很可爱，很适合你。” 李萱已经笑倒在母亲怀里。

　　奇妙的是，李瑞渊居然没摘下来。顶着那个可笑的发箍玩完了太空山，在米奇合影区还被迫比了耶。

　　傍晚时分，他们坐在城堡前等烟花。李萱累得趴在母亲腿上睡着了。

　　“我去买水。”吴烨站起身。李瑞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愣住。

　　夕阳下，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已经完全盖过了自己的影子。

　　“阿烨...”他下意识喊出声。吴烨回头，额发被晚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那一刻李瑞渊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起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了。

　　烟花炸响时，整个乐园沸腾起来。吴烨捧着冰淇淋回来，自然地站到他身边。

　　“化了。”李瑞渊指着滴落的奶油。吴烨低头舔掉，舌尖不经意擦过他手指。两人同时僵住。

　　绚丽的烟火在天幕绽放，照亮少年通红的耳尖。李瑞渊猛地抽回手，却撞进吴烨深邃的目光里。

　　“渊哥。”烟花声中，吴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比你高了。”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开喧嚣。李瑞渊抬头仔细打量。真的高了，大概三四公分，肩膀也宽了些，不再是那个瘦弱的少年。

　　“得意什么。”他嗤笑，伸手比划，“老子二十三还能窜一窜。” 吴烨突然弯腰，额头抵着他额头：“现在是我俯视你了。”

　　呼吸近在咫尺，带着冰淇淋的甜香。李瑞渊能数清他颤动的睫毛，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干什么...”后面的话被炸开的烟花吞没。

　　吴烨却只是笑，退开半步指向天空：“看，最大那朵。”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李萱抱着新买的星黛露酣睡，母亲在整理白天拍的照片。

　　“这张好看。”她指着屏幕，“阿渊居然肯戴发箍。” 照片里，李瑞渊顶着米奇耳朵，正伸手掐吴烨的脸。少年笑得眼睛弯弯，全然不见平日阴郁。

　　浴室传来水声。李瑞渊推开房门时，看见吴烨正对着镜子测量身高。墙上刻着几道新鲜的划痕。

　　“一米八九”吴烨转头，眼睛亮晶晶的，“比你高五厘米”

　　李瑞渊把毛巾甩过去：“显摆什么。”

　　夜里两人挤在标间床上。香港的月色透过窗帘，照亮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

　　“渊哥。”吴烨突然开口，“如果我一直长高...”
　　“怎样？”
　　“你就不能把我当小孩了。”

　　李瑞渊在黑暗中轻笑，又过了一会，他忽然问：“哎对了，为什么想去迪士尼？”

　　月光流淌在枕间。吴烨的声音很平淡： “小时候路过广州地铁站，总是看到迪士尼广告。”
　　“别的小孩哭闹要去，我就想...等长大自己也要去一次，后来遇见了你，我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咱俩去一次”

　　李瑞渊怔住了。他想起那些年带着吴烨挤地铁，少年总是盯着广告牌出神。原来不是羡慕。

　　“晚安”他翻过身，声音有些哑，“明天还要去海洋公园呢。”

　　凌晨时分，李瑞渊感觉有温热呼吸拂过颈间。吴烨在睡梦中无意识搂住他，长腿压得他动弹不得。

　　“重死了...”他低声抱怨，却也没推开。

　　晨光微熹时，李瑞渊睁开眼。少年酣睡的容颜近在咫尺，睫毛投下浅浅阴影。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比划着两人现在的身高差。

　　指尖掠过发梢时，吴烨突然睁开眼。晨光中，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清明的温柔。

　　“抓住了。”少年轻笑，“你在偷偷量我。”

　　返程高铁上，李萱叽叽喳喳说着游玩攻略。母亲翻看照片突然惊呼：“阿烨这张好像你年轻时候！”

　　照片是在灰姑娘城堡前拍的。吴烨侧身站着，下颌线条利落，眼神里有种熟悉的桀骜。

　　李瑞渊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出站时人流拥挤。吴烨自然地将李萱扛上肩头，另一只手护着母亲。李瑞渊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看少年宽阔的肩背挡住人流。

　　广州夜风温热。等车时，吴烨突然蹲下身：“鞋带散了。” 他低头为李瑞渊系鞋带，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坐一站，却奇妙地融为一体。

　　“走了。”李瑞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回家。”

　　霓虹灯牌次第亮起，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繁华梦。而少年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融入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