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沸腾》再见恒我

4、第 4 章

　　夏季逢县小男孩连环死亡案件在全国都出了名，以至于当别人知道我是来自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县城时，再会掩饰的人都会显露出几分难言的眸光。

　　我也就一笑而过，再多的就打马虎眼，也不多讲什么。

　　网上对此有很多分析、讨论帖。

　　恐惧的、愤恨的、怒叱的、厌恶的、恶心的……甚至到后面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拜。

　　大概人的本性就是慕强的吧。

　　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捉到、还能够持续地顶风作案、专注虐杀逢县有姐姐的小男孩，可见其心性与能力。

　　简直就像是一个编造出来的奇迹。

　　可这偏偏又是现实当中发生的。

　　这样看来有人崇拜也不是很难理解。

　　就是太荒谬了。

　　但又想想某些个洗白男罪犯、编造受害者黑料的电视剧，我也就觉得没有那么荒谬了。

　　倒不如多一些逢县连环杀小男孩案，这样还能对冲这个世界的恶意。

　　也真是好笑。

　　于是我也就笑了出来。

　　哈哈。哈。

　　笑够后就是荒芜。

　　一片荒芜。

　　荒芜。

　　总是感觉周围的人都是假的，她们都是玩偶假扮的。

　　我呢，也许也是没有血肉的玩偶，里面填充的都是棉花。

　　对了，有一件事必须要说，我十八岁的时候改了名字。

　　如果不是只有成年了才能自己改名字，我早就改了。

　　管彤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我已经忍受了十八年了。

　　妈妈的姓氏叶，我也不感兴趣。

　　于是我也就取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姥姥的姓氏——纪。

　　我也知道了一件看起来不必知道的事情，姥姥的名字，纪年华。

　　我为自己取名字的时候想了很久，最后才想出来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

　　——纪、凭。

　　凭是凭什么的凭，也是好风凭借力的凭。

　　就在我改了名字的这一天，妈妈和爸爸出了车祸。

　　真是巧啊，她们不在同一个地方，也能同时出了车祸。

　　哦，还有奶奶，也死了。

　　那个许久没有登录的企鹅号终于登录了，我揉揉写论文到酸胀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

　　【接电话。】

　　简短地发来这条消息后，我听到手机铃声响了。

　　我的心脏也跟着这铃声而动。

　　看过去，屏幕显示着手机号码，我不认识。

　　我拿起手机，赶忙出去，找了一个平常不会有人到来的楼梯间，接通了电话。

　　“你好，不用问我是谁，我会告诉你的，我是未来的你……也不准确，我应当是没有我到来这个世界未来的你。”

　　“我发现了未来的我，她告诉我这个企鹅号可以联系到你。我知道她是想让我跟你说说话。她也知道没有这个企鹅号，我同样可以随时联系到你的。”

　　“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对你没有丝毫感情。”

　　然后她就挂断了。

　　我心惊肉跳地看着手机屏幕的结束通话。

　　竟然是真的……这些年偶尔在脑海闪过的那些荒诞不经的猜测。

　　所以当初在餐厅和老人看见外面闪过的那个和我妈很像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我再次看见了老人，在第二天我走到校园枫树下的时候，老人就出现在那里。

　　“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很乱。”我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如实地回答了。

　　老人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也确实有话要说。

　　“现在你成年了，我可以说了……我总觉得未成年不应该担负太多。”

　　“我让你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因为等到你满26岁了，就可以获得穿梭到过去的能力，这个代价是再也没有了未来。”

　　“你是第三个过去了。”

　　我久久失语，我心里有很多问题。

　　“我跟你讲一下回到过去的相关规则，虽然说到了26岁，你就会自动知道了，但提前知道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回到过去的我们是不存在的人，过去世界的人是看不见我们的，只有自己能够发现自己，这个自己也包括过去的自己。”老人这么说着，就看一下不远处的空气。

　　“姥……”我习惯性地开口，又立刻住嘴，忽视前面的尴尬，继续问，“那你和我说这个是想……？”

　　“让你早做准备。”老人说，“不管是拥抱未来，还是改变过去，你都要想好。”

　　我问老人为什么59了还要回到我这边来。

　　老人沉默，她的脸颊褶皱都写满了沉默。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开口了：“因为人老了，就开始怀念过去。”

　　“在我没有来到这里，过去没有偏移的话，你应该会亲眼看到26岁的我们杀死弟弟。”

　　“一开始26岁的我们谁也不想搭理，只是想把内心的滚水倾泻出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沸腾。”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后来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她没有详细讲述怎么成为好朋友的，大概是她们共同的回忆，所以不想让我知晓吧。

　　“等到过去的自己26岁了，未来偷渡到过去的自己，就会重复之前的事情。”

　　“所以说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老人的眼瞳变得深刻，里面有难以形容的感情。

　　“我只是想再见到她。”

　　我质疑：“可那么久了，还是你被她发现，她才知道你已经来了。”

　　“我想见她，并不代表我们就要见面。”

　　“……”我还是不理解。

　　过了一会，老人又说：“她没有了在我过去的时候，我们之间共同的回忆。”

　　“我前面说的重复之前的事情，过去的自己到了26岁，那么回到过去的我们就要重启，如果没有别的东西提醒，那么就会以为自己还是第一次回到过去。”

　　“她在我26岁的时候，就开始重启了。”

　　“也许回到过去，是一种惩罚。”老人目光飘远了。

　　我感到晕乎乎的，然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回到过去就要被过去困住，你是不希望我在未来选择回到过去吗？”

　　老人一笑：“当然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阻止你和她见面。”

　　“哈哈，开玩笑的，回到过去，没有未来，也不能被别人感知到，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如果说我可能会为了你回到过去呢？”

　　老人一愣，随后说：“不会的，我们的感情没有到这种地步。”

　　我笑笑，说我当然不会为了老人回到过去。

　　只是……

　　有时候我们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我们能够看清自己，足够了解自己，也可以算计得了自己。

　　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做强迫性重复。

　　我们希望通过重复来改变结局，获得一个完美的结果，从而修复过去的创伤。

　　第一个回到过去的自己，不断杀害逢县有姐姐的小男孩，我猜测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修复过去的创伤。

　　而老人的创伤也许真的被第一个回到过去的自己涂抹药膏，然后就结疤了吧。

　　但是她又为什么会因为一点感情就回到过去，还渴望我不要重蹈她的覆辙呢？

　　会不会她潜意识也存在这种强迫性重复。

　　当然，这些仅仅是我的主观臆断，没有科学依据的。

　　一直到26岁，我都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生活。

　　只是我一直都知道，伤口就在那，溃烂流血没有好。

　　很痛的时候，我也想过，要不要就回到过去，把过去的自己领养了。

　　奶奶，妈妈，爸爸，弟弟，都去死。

　　我一定会让过去的自己获得完美结果的。

　　想来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手法。

　　我要直视着伤口，看着它慢慢好转。

　　然后到59，我也要在享受着我的生活。

　　59岁以后呢……

　　“我也还是会继续走下去。”我对着自己说，斩钉截铁地说。

　　好像越斩钉截铁，我的未来就越坚定。

　　我不渴望爱，不渴望爱，我只是把过去剜出去的时候，有了一个很大的伤口。

　　我看着那里流血，也会看着那里愈合。

　　一直到27岁，我读博士已经三年了，也就是说我又忍耐了那么久。

　　我第一次把刀子插进惹恼我的男导师身体里。

　　我什么也没有想，把刀子拔出来，牠倒下去，血染红了我的手。

　　我看见牠的胸口有了一个口子，从那里面汩汩冒血。

　　我感觉自己的伤口根本就没有好，它结的疤破开，又在我的身体里流血了。

　　看着别人流血，我竟然会痛快。

　　也许老人说的话，是我准备已久的退路，要不然我也不会总是在心中想。

　　可是爱啊。根本就没有爱。只有伤口。伤口和伤口。

　　每个月我都会流血。

　　我希望不会流血的，至少也要流一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