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沸腾》再见恒我

3、第 3 章

　　我跑过去，老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姥姥。”我记着，不要叫奶奶，要叫姥姥。

　　老人看了我一会。

　　我有些紧张。

　　胡思乱想着。

　　老人开口了。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什么什么心情，她为什么会问这个……

　　望着老人深邃的眼睛，我心里一个咯噔。

　　怎么搞得好像这位老人无所不知、已经看穿一切了呢？

　　我要不要问她那个问题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人沧桑的脸上显露出有深意的表情，“走吧。”

　　“走？去哪？”我近乎是下意识地问。

　　“你说过，你想要有一个人带着你去城市角落，看一场鸽子飞过的黄昏。”

　　我的脸顿时就红了，哎呀，我小学六年级在企鹅空间发的emo文案怎么就被她记住了呢。

　　还有就是，不说还好，老人这么一说，我就要羞愤欲死了。

　　当初在漂流瓶加上老人企鹅号的时候，我一直都以为她是初中生大姐姐。

　　没想到是一个有白头发的老人。

　　每次聊天我说的那些幼稚言论，在她眼中肯定很好笑吧。

　　想到这我就垂头丧气。

　　“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老人开口说。

　　“真的？”我眼前一亮。

　　不应该是……

　　“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个年纪的老人，都是一些古板无聊半身入土的腐朽家伙，肯定会说小孩子就是爱多想？”

　　“嗯、嗯……”我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气音，不肯正面回答。

　　老人笑了一下：“在吧，趁着黄昏还在。”

　　说实话，我一定是脑子糊涂了才会就这么跟着这个老人走的。

　　也不怕自己遇到危险。

　　但有时候感觉……或许感情就是这么奇妙。

　　我不懂，我也知道。

　　我只知道在我十三岁的年纪，真的有人要带着我到城市某个角落，去看黄昏。

　　站在县城大楼的楼顶，黄昏溶在了这个世界，我能够看见远处低矮的群山与近处连绵的居民楼商业街，还有在里面穿行的街道马路。

　　我惊叹地望着。

　　哪怕这个时候没有所谓的鸽子飞过，我也会很开心。

　　“再等等。”老人说。

　　“等什么？”我不明所以。

　　老人没有说话了。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我看到了远处有一群鸽子飞过来。

　　它们飞在黄昏当中，翅膀都被染上了金灿灿的暧昧橘红，就像是画一样美丽。

　　“果然很美丽。”老人开口说。

　　看着这位59岁的老人就这么望着空中鸽子的眼神，内心的柔软被狠狠地触碰。

　　我吸了一下鼻子，好酸好酸，眼前要被泪水糊住了。

　　我这么容易感动啊。

　　“如果你下次也可以……不，我是说，如果下次我们还可以见面……”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老人只是耐心地看着我。

　　“如果你是我的姥姥就好了。”我最后说。

　　老人笑了，这个笑很奇特，跟以往在我面前笑的都不同。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只不过很多年后了。”

　　说完这句，她好像又想到什么，望着黄昏。

　　“但那个时候的我，大概不会是现在这个我了。”

　　我不懂。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黄昏也失去了原本的灿烈。

　　太阳离去的最后一滴金融在了靠近它的高楼顶端。

　　看见不感温暖，只余无尽惆怅。

　　回到家的时候，我把低气压的妈妈和爸爸关在门外，一个人睡觉。

　　因为弟弟已经死了，所以我的房间又变成我一个人的房间了。

　　我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屋顶，是农村那种瓦片盖的屋顶，然后在房子塌陷的前几秒，一个人把我拉着跑出这场灾难。

　　砖头水泥钢筋土墙在我们身后轰然坍塌，扬起巨大的灰尘。

　　我看着那个人。

　　醒来后，她的面孔却是模模糊糊的。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妈妈影响了。

　　星期一来到学校，还是七点钟，我打着哈欠，拿起英语书，要开始背诵。

　　角落里，有几个同学在窃窃私语。

　　“唉，你听说了没有？”

　　“是啊，太可怕了。”

　　“就在我家那边，那个小男孩的脸都被啃烂了，肚子里也是腐臭老鼠尸体。”

　　“网上都传遍了，你要是不信，我这里有照片。”

　　我凑过去，问那个眼神恐惧但眸光当中又有压抑不住兴奋的同学要照片看。

　　在看到的那一刻，忍不住作呕。

　　我不知道弟弟比起牠，哪个死得更痛苦。

　　群聊文件里还说这个小男孩手上戴着一个小天才手表。

　　牠的名字王耀祖。

　　有三个姐姐。

　　抛尸地点就在县城大楼楼顶，隔了二天才被发现。

　　正是我星期五黄昏和老人一起去过的地方。

　　我看到的时候，眼神当中的震惊已经难以掩盖。

　　相似的手法，关联的人物……心中那点怀疑是否可以转化为确认？

　　但还没有确定。

　　我很想问问老人。

　　但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在网上发送消息，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回复。

　　那是一个头像永远暗下去的企鹅号好友。

　　我的成绩提升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了。

　　班主任说我有希望考上清大。

　　妈妈和爸爸还是离昏了，在弟弟死后的第三个月。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个都开始重视我了。

　　有点讨厌。

　　讨厌。

　　讨厌，讨厌。

　　越来越讨厌。

　　现在我想把她们也都杀死了，两具尸体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在看见她们的时候。

　　不对，应该说是牠们。

　　牛的那个牠。

　　就像牲畜一样，应该被我杀死。

　　也许我应该哭一哭。

　　但我没有。

　　我在想……只是在想……

　　爱。爱。没有爱。没有爱，没有爱。没有爱！

　　每到夏天，蝉鸣不止的时刻，我们县城就会死很多有姐姐的小男孩。

　　从我弟弟死的那一年开始，牠们每个都各有各的死法，并且死状凄惨。

　　有的被牙签插满了全身，嘴巴里也有大把牙签。

　　有的被片成生鱼片，偏生尸体还是完整的。

　　有的全口牙齿都被拔光，塞进脑袋里。

　　有的被掏心掏肺，肠子都流了一地。

　　太多了，太多了，在这个偏僻的县城，太多有姐姐的小男孩被杀死。

　　一开始，每到夏天，家里有男儿的都不让牠们出门。

　　但是到后来，大家发现哪怕是在家中，想要杀死的小男孩也还是会迎来凶手给牠制定好的结局。

　　姑妈家的男儿，大我十几岁的堂哥，家中有一个小男孩，名字叫做李伟的。

　　每到夏季，姑妈全家都要烧香拜佛祈求这个怎么也抓不住的变态杀小男孩狂魔不要盯上伟伟。

　　但是在我就读大一的那个夏天，李伟还是死了。

　　丧礼上，姑妈一家哭得很凄惨，而我走神想起了那个黄昏。

　　跟今天这个黄昏好像，但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