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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晚安,小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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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瞬间,江绯雪心底闪过无数糟糕结局。
行动失败,身份暴露,漂浮海上,生死难料……
但下一秒,被他逐一否定。
——不,不会。
至少就目前他对傅流疾的了解看……傅流疾不会失败。
能轻易躲过成家守卫,心思缜密策划复仇,怎么看也不会是行动莽撞之人。
再者,就算傅流疾行动暴露…
大概率不会供出他。
毕竟,他身上有傅流疾想要的东西。
至于成家那边——
他一开始打算与虎谋皮时便在身上藏了微型录音,傅流疾对他几番威胁敲诈尽在其中……
江绯雪永远知道如何给自己留后路。
自他哥离世,就再没有算得上最糟糕的事了。
“啊,”沈宁潭怪叫一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维安手下向来粗鲁,希望——没有吓到我们尊贵的客人。”
沈宁潭那双狐狸眼映着明晃晃的笑意,像是真心因此而感到抱歉,又像落井下石。
一个定时炸弹般,难缠的家伙。
……他得想办法脱身看看。
思考间隙,面前门忽的被打开了。
沈宁潭靠在门框,偏头示意:“看来,你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了。”
江绯雪意外于沈宁潭的退让。
沈宁潭虽为成家人,但立场难辨。显然早料到他们今晚必会有所行动,因而回到卧室守株待兔。
但——为什么呢?
沈宁潭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没有第一时间拆穿他们呢?
江绯雪想不通,暂且抛在一边。
他睨沈宁潭一眼,冷声抛下句:“算你识相。”
果断夺门而出。
凭着枪声传来的依稀方向,他小跑到甲板。
彼时甲板上已寻声聚起一小群人。
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守卫围成圈将宾客挡在外围。
夜风拂面,夹杂着隐约的血腥气。
随着江绯雪挤入,原本微弱的啜泣声变得愈发清晰。
“爸,爸……你醒醒,你……”
不见傅流疾身影,却见一少年背对人群,双膝跪地,拢着人,掌心染血猩红。
少年哑声不断叫唤着,怀中人气息微弱,腹部晕开一片深色。
江绯雪只觉那身影熟悉,看清少年脸瞬间,他僵直原地。
……是何冬父子。
怎么会?
但很快,一人便站出来,给了众人一个合理解释:
“这个人手脚不干净,半夜抓到他在库房鬼鬼祟祟,撞上巡逻,哎,我们的人本不想动粗,他却支支吾吾妄图溜走……”
江绯雪认出那人是维安身边的得力助手——一个绿眼白人。
这白人对于这类事似乎见怪不怪,幽绿瞳孔裹满恶意,他熟练地对尊贵客人赔笑解释,语气散漫,像是处理了一只意外跑出的老鼠——而非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了解了来龙去脉,看热闹的宾客很快便失去了兴趣,边抱怨被吵醒,边附和活该,不少人拂袖离开,甲板转眼空了大半。
因而没人听到:何夏明疯狂地摇头,渴求认同似得回头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父亲没有,他没有偷东西,他不会的……!”
少年哭腔浓重,说着用力揩去泪水,拢紧了怀中早已失去生机的父亲,猛地躬身,发出一声痛苦呜咽:“他明明是按照你们吩咐去仓库整理的!他那么胆小,却总被恐吓,他根本没来得及解释——”
一句一句,苍白无力却又振聋发聩的哀嚎声久久萦绕,可船甲早已人散。
何夏明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那白人不耐打断:“行了,”白人轻蔑俯身,冷冷扫过:“你最好安分点,到时候会给你们父子赔钱的。”
接着直起身,理着衣袖,白人打了个哈欠,嫌脏似的走开了些,挥手,示意众人离开,不忘威胁:“你要是惊醒其他贵客,可就不止你父亲吃子弹这么简单了。”
白人转头看到未走的江绯雪,又讨好上前问了句:“这位先生,麻烦已经解决了,今晚您可以安心入睡了。”
江绯雪这才开始呼吸,胃酸阵阵翻涌,眉头紧锁着,不耐喝退白人。
“离我远点!”
“……祝您好梦。”
白人习以为常般,讪讪退下。
夜,彻底静了下来。
少年的泪流不尽似的,大颗大颗滚落在地。
江绯雪注意到他攥紧拳头,瘦小的身躯汲取温暖般试图埋进何冬胸膛。
……可惜他失败了。
胸膛褪尽温度的同时——
他永远的失去了他父亲。
他发出一声又一声隐忍至极的细碎哭声,在看不见处,何冬花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似乎想轻抚他背,却在触到的前一秒,骤然脱力。
江绯雪唇瓣张合,伸出手,犹豫地迈出半步,却又倏地回退。
最终,他轻吐“节哀”二字,匆忙离开。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合上。
他后靠着门粗喘着气,不知热得闷得,背后黏湿一片,眩晕感裹挟着他,他几乎站不稳。
熟悉的悲悸缓慢将他吞噬,血色重叠眼前。
他又看到他哥垂首,沐浴在午后阳光中,轻柔地为失足的鸟儿包扎着伤口,边对他说:
“小雪,生命是很美好的。”
包扎好,汪怀恩仰头,脸上绒毛清晰可见,对他温柔一笑:“所以,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嗡嗡”的耳鸣声加重了。
他敛眸。
那人命呢——
人命对于他们来说……到底算什么?
这时,浴室门忽然打开。
热气暖融,他视线一晃,傅流疾从中走了出来。
他尚未脱离情绪,只木然抬眼,望向男人。
“怎么?亲爱的,”傅流疾走近,指尖轻抹他下巴,问:“这是……见我活着回来喜极而泣?怎么哭了?”
……哭?
他怔怔眨眼,一抹,果真湿润一片。
“没有,”江绯雪颦眉偏头否认,迅速收拾好情绪,末了,湿着睫毛,问:“……东西拿到了吗?”
傅流疾神色微变,收手,退回正常社交距离,泄愤般擦起湿发。
“出了点意外。”提起这个,傅流疾躁动更甚,抿唇,一顿:“贸易清单不在维安卧室。”
江绯雪:“你确定?”
傅流疾坚定,确认:“整个卧室,我翻遍了,没有。”
沉默片刻,江绯雪再次开口:“会藏在他身上么?”
话毕,未等傅流疾接话,他率先否认:“不会,上船前我们是盯着他们交接完毕将货物清单锁进一黑盒中的,不会藏身上。”
难道,被拿出来了?
可如果后续要拿出,上船前完全没必要锁进黑盒……
会藏哪儿呢?
傅流疾坐在床边,垂下的黑发盖住他眼底思绪。
十分钟,又或是二十分钟。
傅流疾擦干发,起身放好毛巾,道:“为了兼具隐蔽性及安全性,维安想必会派人每日检查。”
“所以,”江绯雪恍然大悟,“只要找到那个人,跟踪,必能找到黑盒藏处。”
“嗯哼,”傅流疾戴好眼镜,点头,挑眉轻笑:“真聪明,亲爱的。”
之后,江绯雪简单将他和沈宁潭的冲突笼统叙述给傅流疾,傅流疾听完丝毫不意外,对沈宁潭戳破他们伪装不以为然。
江绯雪紧盯着傅流疾,指控:“你没告诉过我你认识沈宁潭。”
而后,奇怪又警惕:“……被沈宁潭发现在你计划之中?”
傅流疾正靠坐床头,顺手翻开本书,闻言,轻扶眼镜,哑然失笑:“亲爱的,我没你想的那么未卜先知。”
想了想,傅流疾平静陈述:“至于沈宁潭,名字倒是略有耳闻,不重要,没必要提。”
“傅流疾。”江绯雪正色,“作为搭档,我想我有权共享你的已知情报……”
他停顿两秒,着重强调:“无论你认为——重要,还是不重要。”
“全部?”
“全部。”
傅流疾似懂非懂,点头,眼底坠着沉沉笑意,指尖下意识轻搓书页,又问:“包括——”
“我很想跟你上床这件事么?”
什、什么?!
江绯雪瞳孔猛缩,站在桌前倒水的动作一抖,洒出,茶壶被重重放下。
“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傅流疾,”江绯雪沉声,直觉对方又在逗弄他,但却难免有些不自然,视线扫过早被霸占的大床,他话音一转,命令:“还有,你给我滚下床。”
“也许不是玩笑。”傅流疾淡然翻页,凝神细想:“亲爱的,我记得我们一开始有协商过——关于床的使用权。”
江绯雪磨了磨后槽牙,抢答:“可我没同意!”
“可我也不认可。一起睡显然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房间里又响起傅流疾的翻页声。
“除非……”傅流疾说着,一顿,终于从书中抬头,望来,“你认为两个男人一起睡有什么不妥,是这样理解么,亲爱的。”
傅流疾又在试探他性取向。
结合傅流疾方才那一句惊天言论,无论真假,他不得不妨。
明知陷阱,他却不得不跳:“当然不了,我并不介意。”
这话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傅流疾选择充耳不闻,勾唇,合书,搁放一边,顺理成章道:“再好不过。”
“那么,”傅流疾贴心给他让出大半位置,兀自关了一边床头灯,再次摘下眼镜,黑瞳完完全全毫无遮挡露出,低语道:“晚安,我的——小妈。”
江绯雪快速洗漱完毕,散下长发走出浴室。
暗黄的浴灯铺落床脚,静悄一片。
男人高大的身躯委屈地挤在一边,脑后黑发微乱,背对着他,空出四分之三床位。
江绯雪出来前特意给浴袍打了个死节,见状,悄然松气。
差点忘了……这人是个臭洁癖。
为了恶心他,傅流疾真是煞费苦心。
他躺上去,床垫微陷,又回弹。
既然傅流疾都不在意,他又在意什么。
性取向为男性,又不代表他会看上一疯子……
这般想着想着,倦意袭来,他终于睡去。
梦境新旧交织,他睡得极其不安。
夜半,向来觉浅的他突然睁眼。
黑暗中,一声异常清晰的枪上膛声令他血液凝固:
“咔嚓。”
他缓慢转动视线,看向身侧——
被褥拉开,温度尽失。
傅流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