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Wendyyy

1、爝火燎野（引子）

　　火！火！小小一点橘红在眼前跳动。门外闯进来的风吹得火舌肆意乱舞，点燃周围的干草，地面瞬间泛起一圈红色的“涟漪”。薄薄一层干草很快就烧尽了，火随即便攀上成堆的干柴，吞噬着，咆哮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秦绾呆呆地站在柴房门口，一动不动，任凭热浪向她扑去。那团跳动的火，炙热得像一颗鲜活的心脏。

　　她蓦然想起三年前，瑞景街，火焰、黑烟、燃烧的花、流淌的鲜血、冰冷的身体……埋藏于记忆深处的画面一一闪过，呼吸急促，思绪混乱，她本能地想喊“救命”，但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她做了一个和三年前一样的决定——她跑了。她拼命地跑，跑入远处的树林，躲在树后。直到看见柴房的屋顶升起一股黑烟，她头也不回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午后树林里没什么人，连动物都很少出没，安静得时间仿佛在此处凝固。秦绾盯着自己来回交替向前进的脚尖，耳畔除了踩在树枝上的窸窣声，就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她在害怕，她拼命地跑，不敢回头。等她在树林尽头停下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浑身脉搏也跟着跳，整片树林回荡着沉闷如鼓点般的声音。

　　树林尽头是一大片草地，再往前走几里便是更高的山，这片浅浅的青绿便是林与山的渐变。秦绾走出树林，踩在草地上。初春的草还有些许稀疏，有些地方只有裸露在外的泥土。

　　此时正近黄昏，残阳如血，暮霭沉沉。太阳夹在两山之间，重重山岭都披覆着落日的余晖。

　　太阳下山，即将到来的黑夜孕育着崭新的明天。秦绾转过身，背对着太阳，一条黑色的细长的影子，从她脚底流淌出来，被余晖越拉越长。

　　风吹过草地，带来几朵镶着金边的乌云，天色阴沉下来。风吹草动，树叶间传来“沙沙”声响，似在耳语。
　　回去吧。

　　风推着她迈步，踏过柔软的草地，向树林走去。她的影子渐渐隐入林间的阴影，身后的太阳也消失在群山之中。

　　她走在一片漆黑的树林里，今夜没有月亮，透过枝叶间的空隙望向天空，偶尔能看见几颗暗淡的星。微弱的光芒努力穿透云层，却无力地洒下，又被交错的树枝拦住，在没能落在地上，为林中奔走的人照亮脚下的路。

　　还没走出树林，她就看见远处一抹红色——是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伴着滚滚浓烟，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阵阵灼热。几个住得近的村民端着自家的大盆小盆泼水，就像企图用小石子填平大海。

　　她悄悄绕到屋后，抓乱头发，从地上抓了把尘土胡乱抹在脸上，一头扎进浓烟当中，猛吸几口，一边咳嗽一边跑出来：“咳咳咳，救命啊，救命！”

　　对面的李婶和她最亲，光听咳嗽声就知道是秦绾，以为她刚从屋子里逃出来，立马上前搀着她：“绾儿，绾儿，没事了，你赵叔叫其他人去了，火很快就会灭。”

　　“可是，”秦绾又咳了几声，留下几滴眼泪，“我舅舅他们还在里面……”

　　李婶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他们不会出事的。”

　　大火烧了一夜，村民们起初还尝试着降火扑灭，可这火遇到水，势头不减反增，他们只能守在自家房子边上，以免被大火殃及。天快亮的时候，突然下了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半个时辰，居然将火全浇灭了。

　　几个村民冲着屋内大喊，好几声下来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中一个胆大的进屋去了，出来后连看秦绾好几眼，随后把李婶拉到一旁，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李婶脸色一沉，看着她轻声叹了口气。

　　秦绾用余光瞟到这一幕，她抿着嘴，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察觉到张婶在看自己，连忙收回目光，盯着脚下。

　　张婶来到她身边，脚步放得很轻：绾儿，你舅舅他们…"

　　一瞬间，秦绾怔住了，她不知自己该以一种什么心情去面对这件事——是大笑，还是痛哭，又或者是害怕……她心乱如麻，但面上只是双眼空洞望着面前这满地狼藉，上齿死死咬着下唇，一使劲，血腥味便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她向前走去，步子沉重得拖在地上，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雨后泥土的腥味和烧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皱起眉头。

　　这间屋子，曾经是她的家。现在，她眼前只有一片焦黑，一片断壁残垣。不过，家好像又回来了。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屋后林内的鸟儿四处飞——主屋的梁塌了，屋顶的瓦片一片片掉落，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了好久。

　　随着梁的倒塌，屋内最后一点空间也被占用，更加浓烈的焦糊味和堆积的灰烬从缝隙中迸出来，窜进她的鼻腔，害得她猛地咳嗽。

　　忽地，她觉得上腹部一阵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胃里胡乱搅动。接着，她闻到一股血腥味，不知是自己嘴里的，还是从废
　　墟中飘出来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她开始干呕，眼泪从眼角挤出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她蹲下，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紧握，指甲陷进肉里，几乎要把掌心的皮肤掐破。恍惚间，她隐约看见废墟的暗处，有一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那只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突出得快要从眼眶脱落，眼中的绝望与悲痛化作一把利刃插入她腹中。一瞬间，她只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身子向前扑去，双手撑在地上，“哇”的一声，似把五脏六腑全都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她只觉双眼模糊，双臂无力支撑，整个人趴倒在地。昏迷前，她看见那满是灰烬的土地上长出几株嫩绿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