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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深秋的风裹着寒意,刮得巷子里的枯叶打着旋儿飞。

      玄肆靠在斑驳的砖墙根,怀里抱着木雕,眼皮重得像坠了铅。

      连续三天没找到能果腹的东西,他的身子早被掏空,连抱着木雕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只能把头抵在木雕冰凉的肩膀上,勉强撑着意识。

      “哟,这不是抱着木头疯疯癫癫的那个废人吗?”

      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三个穿着短打的混混晃着膀子走过来,脚边的石子被踢得滚到玄肆脚边。

      为首的混混蹲下身,用脚尖戳了戳玄肆的腿:“怀里抱的什么宝贝?让爷瞧瞧。”

      玄肆猛地抬头,眼底满是警惕,把木雕往怀里又紧了紧。

      “别碰它。”

      “嘿,还挺横?”混混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抢木雕,“一个破木头,谁稀罕?不过看你这么宝贝,想必能换两个钱。”

      玄肆拼尽全力想躲开,可没了灵力的身子连挣扎都显得无力。

      混混的手狠狠拽在木雕的披风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木雕的手臂竟被硬生生掰断,紧接着整尊木雕从玄肆怀里滑落,重重摔在青石板上,裂痕像蛛网般蔓延开来,最后“砰”的一声,碎成了好几块。

      那一瞬间,玄肆的世界仿佛静止了。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木片,看着系在上面的“浮云”鞭残片滚到混混脚边。

      看着木雕那张被摔得模糊的眉眼。

      那是他刻了无数个日夜,藏了所有念想的师尊啊。

      “我的……师尊……”

      玄肆的声音轻得像缕烟,却带着骇人的冷意。

      他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清明被猩红取代,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般的低吼。

      混混还在笑着嘲讽:“不就是个破木头……”

      话音未落,玄肆突然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掐住了混混的脖子。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混混的皮肉里,指腹传来温热的触感,混混的喉骨在掌心发出“咔咔”的轻响。

      他没有松手,反而越掐越紧,直到混混的脸涨成紫色,舌头吐出来,眼睛翻白。

      “你碎了他……你碎了我的师尊……”

      他像疯了一样,松开手,抓起地上最长的一根断木片,狠狠扎向混混的胸口。

      木片不够锋利,却被他用尽全力捅进去,混混的身体猛地一震,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溅在玄肆的脸上和衣襟上。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他甚至能闻到血的腥甜,那味道让他想起演武场上那滩被魔气染黑的血。

      另外两个混混见状,抄起路边的木棍就往玄肆身上打。

      木棍重重砸在他的背上,疼得他眼前一黑,却像感觉不到似的,转身扑向其中一人,将其压倒在地。

      他骑在混混身上,双手握着断木片,一下又一下地刺向对方的胸口,每一次都用尽全身力气,直到混混的胸口被刺得血肉模糊,再也没有了呼吸。

      最后一个混混吓得转身就跑,玄肆却像被血腥味刺激了神经,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追上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将其猛地甩到墙上。

      混混的头重重撞在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还没来得及起身,玄肆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手指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兴奋在血液里奔涌。

      他看着混混惊恐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缓缓低下头,在混混耳边低语。

      “你们碎了他……我要你们偿命。”

      话音落下,他猛地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混混的脖子被硬生生扭断。

      那人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眼睛还睁着,满是恐惧和不可置信。

      巷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玄肆粗重的喘息声和风吹动枯叶的沙沙声。

      他站在满地血泊里,身上沾满了血污,手里还攥着一块染血的木片,上面依稀能看到木雕的一缕白发。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握过红玉剑,曾接过玉辞递来的灵草粥,也曾细细打磨过木雕。

      可现在,这双手沾满了鲜血。

      可奇怪的是,他没有害怕,没有愧疚,反而有一种陌生的快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种快感,比捏碎传讯符时的绝望更真切,比看到木雕成型时的慰藉更强烈。

      他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兴奋的颤栗。

      他想起玉辞为他挡魔气时的模样,想起自己被驱逐时的狼狈,想起这些年所有的白眼和欺辱。

      而现在,他亲手杀了欺负他的人,亲手护住了……

      哪怕只是木雕的残骸。

      “师尊……”玄肆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木片,把“浮云”鞭残片揣进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们碎了你,我杀了他们……这样,是不是就扯平了?”

      他把散落的木片一片片拢在怀里,哪怕有些木片已经碎得无法拼凑,也依旧紧紧抱着。

      巷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可他却觉得无比安心,仿佛这样,就能把碎掉的念想重新抱回来。

      他站起身,怀里抱着一堆木片,一步步走出巷子。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身上的血污在余晖下泛着暗红的光。

      他第一次觉得,没了灵力又如何?

      成了废人又如何?

      只要能护住心里的人,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坠入地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这种快感,像一粒种子,在他心底扎了根。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蜷缩在墙角哭泣的玄肆了。

      血腥味在指尖的残留还未散尽,玄肆抱着木雕残骸躲进山林深处,用溪水洗去身上的血污时,目光落在了岸边那柄锈迹斑斑的红玉剑上。

      剑鞘上的纹路早已被风雨侵蚀,可他仍能想起玉辞握着他的手,教他将灵力注入剑身时的触感。

      那时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红光,像极了师尊琉璃眸里的暖意。

      “得把剑拿回来。”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缠紧了他的心脏。

      那柄剑是玉辞送他的入门礼,是他斩破初赛、赢下数场比试的依仗,更是他与师尊之间仅剩的、未被摧毁的联结。

      木雕碎了,传讯符没了,不能连剑也留不住。

      他花了三日摸清渡玉宗的布防。

      守山弟子的换班时辰、后山灵堂的巡逻间隙,甚至连宗门墙角那处被雨水冲松的石块,都被他刻在了心里。

      深夜三更,月隐云层,玄肆裹着一身黑衣,像只瘦骨嶙峋的猫,贴着山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宗门外墙下。

      石块松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屏住呼吸,用指甲抠开缝隙,一点点扩大缺口。

      当年他常从这里偷偷溜出去练剑,玉辞明知却从不说破,只是会在他回来时,在廊下留一盏灯,温一碗灵草粥。

      指尖被石块磨得生疼,他却毫无所觉,眼里只有墙内那片熟悉又陌生的灯火。

      潜入宗门后,他沿着记忆里的路径往练剑场走。

      沿途的青石路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当年练剑时的呼喝声,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呜咽。

      练剑场的兵器架孤零零地立在月光下,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剑,却唯独没有他的红玉剑。

      玄肆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怀里的木片。

      难道他们连剑都要夺走?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脚步转向静心崖的方向。

      那里曾是他和玉辞的住处,或许剑被收在了那里。

      静心崖的院子落了锁,门上的铜环早已生锈。

      玄肆翻过高墙,落在满是落叶的院子里,脚刚触地,就看到廊下那口熟悉的粥锅,还摆在当年的位置,只是锅底结着厚厚的尘垢。

      他的喉咙发紧,快步走进屋内,翻箱倒柜地寻找。

      书架、床底、甚至是玉辞当年放鞭的木架,都被他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却连剑鞘的影子都没看到。

      “剑在哪……”他对着空荡的屋子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慌乱,“师尊,你告诉我,剑在哪……”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弟子的交谈。

      “……那柄红玉剑听说被大长老收在灵阁了,说是沾过魔气,不敢再让旁人碰……”

      灵阁。

      玄肆的心猛地一跳,转身从后窗翻了出去。

      灵阁在宗门最高处,他从来没去过,守卫比别处严密,可他没有退路。

      他贴着墙根,避开巡逻的弟子,借着树木的阴影,一点点往灵阁挪动。

      灵阁的门虚掩着,里面点着长明灯,昏黄的光透过门缝漏出来,映出满地的灵位。

      他悄悄推开门,屏住呼吸走进去。

      灵阁中央的供桌上,摆满了历代长老的灵位,而他的红玉剑,就被挂在供桌旁的墙壁上,剑鞘上蒙着一层薄尘,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光泽。

      玄肆的眼睛瞬间红了,脚步踉跄着走过去,指尖刚触到剑鞘,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喝:“谁在那里?”

      是守阁弟子。

      玄肆没有回头,一把摘下红玉剑,转身就往外跑。

      弟子的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他握着剑,第一次觉得这柄曾被他视作生命的剑,此刻竟重得像座山。

      他不敢用剑伤人。

      这是玉辞教他的剑,是用来护人,不是用来杀同门的。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灵阁,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慌不择路间,他竟跑到了后山的灵堂外。

      透过窗棂,他看到了供桌上那盏长明灯,灯前立着一块灵位,上面写着“玉辞仙师之位”。

      “师尊……”

      玄肆的脚步顿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他多想冲进去,跪在灵位前,哪怕只是磕一个头,可身后的追兵已经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灵堂的方向,握紧红玉剑,转身冲进了山林深处。

      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了,玄肆跑了不知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动,才瘫坐在一棵大树下。

      他抱着红玉剑,把脸埋在剑鞘上,放声大哭。

      剑身上似乎还残留着玉辞的气息,可灵堂里那冰冷的灵位,却在提醒他,师尊再也回不来了。

      他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想起玉辞教他练剑时的模样,想起演武场上师尊为他担忧的眼神,想起那句“剑要稳,心要静”。

      “师尊,我把剑拿回来了。”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可我还是没能护住你……”

      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声的回应。

      玄肆握紧红玉剑,缓缓站起身。

      至少现在还得继续振作起来。

      山林的寒夜浸得人骨头生疼,玄肆靠在老树干上,怀里揣着木雕残骸,手里紧紧攥着红玉剑。

      剑鞘上的薄尘被泪水打湿,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摩挲着冰凉的剑鞘,突然想起演武场上魔气窜动时,这柄剑如何在他掌心发烫。

      那时有玉辞的灵力相护,剑是斩魔的利器,如今却只剩锈迹与沉寂。

      “剑要饮血才会活过来,是吗?”

      他对着剑喃喃自语,眼底的猩红尚未褪去,杀混混时的快感还在血液里隐隐发烫。

      他想起玉辞曾说“剑是心之延伸”,可他的心早已被掏空,只剩下对师尊的执念与无边的恨意,或许唯有血,能让这柄剑重新染上“活气”。

      玄肆抽出腰间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手腕。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红玉剑的剑鞘上,“滋滋”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他看着血珠渗进剑鞘的纹路,像是干涸的土地在饮水分,可剑身依旧冰冷,没有半分当年的温润红光。

      “不够……还是不够……”

      他低哑地呢喃,又狠狠划深了伤口。

      鲜血淌得更急,他干脆将手腕贴在剑身上,任由温热的液体顺着剑身流淌,滴落在地上的落叶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剧痛从手腕蔓延至全身,可他却觉得莫名的清醒。

      脑海里闪过玉辞为他疗伤时的模样,那时师尊总会用灵力细细包裹他的伤口,眉头微蹙着说“下次不许这么莽撞”。

      而现在,他亲手划开皮肉,用自己的血去喂剑,只为求一丝虚妄的“联结”。

      不知过了多久,手腕的伤口渐渐凝血,他才颤抖着用布条草草包扎。

      红玉剑上的血迹慢慢干涸,竟透出极淡的红光,像极了当年玉辞灵力注入时的模样。

      玄肆的眼睛猛地亮起来,死死盯着剑身,声音里带着狂喜:“你感受到了对不对?是师尊在回应我……”

      从那天起,玄肆成了山林里最诡异的“行者”。

      他不再挖野菜果腹,只靠饮自己的血维持神智,每到月圆之夜,便找一处僻静的山洞,将手腕的血尽数淋在红玉剑上。

      起初只是手腕,后来是心口的血、指尖的血。

      哪里的血更热,他便往哪里划刀。

      剑身上的红光越来越盛,原本锈迹斑斑的剑鞘竟泛起温润的光泽,连剑刃都透出骇人的寒气。

      玄肆握着剑时,能清晰感觉到一股邪异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填补了灵力尽失后的空虚,甚至让他在黑夜中能视物如白昼。

      “师尊,你看,剑活过来了。”他坐在山洞里,对着剑低语,指尖划过剑身的红光,那里沾着他的血,也藏着他仅存的念想。

      “有它在,我就能护住你留下的一切,谁再敢碎你的木雕,谁再敢辱你的名字,我就让他血债血偿。”

      一次,两个迷路的修士闯入山林,看到玄肆满身血污地抱着剑喃喃自语,剑身上的红光妖异可怖,便厉声呵斥他“邪修妖孽”。

      玄肆猛地抬头,眼底的清明彻底被猩红吞噬,他握着红玉剑站起身,手腕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毫不犹豫地挥剑出鞘。

      剑光闪过,带着浓郁的血腥气,两个修士连惨叫都没发出,便倒在了血泊里。

      玄肆看着剑身上沾染的外人鲜血,竟觉得那红光更亮了几分,一股比杀混混时更强烈的快感席卷而来。

      这一次,剑成了他的爪牙,成了他护“师”的利器。

      他俯身用修士的血擦拭剑身,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玉辞的手:“你看,他们的血也能养你。以后我会找更多人,让他们的血,换你永远亮着,换你陪着我。”

      山洞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与红玉剑的红光交织在一起,成了玄肆唯一的慰藉。

      他早已忘了玉辞教他的“静心诀”,忘了剑是用来护人而非杀戮,只记得要用血喂剑,要用杀戮守住执念。

      手腕上的伤疤叠着伤疤,旧的还未愈合,新的又已划开。

      玄肆看着镜中自己苍白如纸的脸,眼底却燃着疯狂的光,他举起红玉剑,剑身的红光映在他眼里,像极了当年体内窜动的魔气。

      “师尊,我没有成废人。”他对着剑轻笑,声音里带着诡异的温柔,“我有剑,有血,有对你的念想。等我把所有辱过我们的人都杀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你可别嫌我满身血腥气……”

      风吹过山洞,卷起地上的血迹与落叶,红玉剑在玄肆手中轻轻震颤,仿佛在回应他的低语,又像是在无声地悲鸣。

      而玄肆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得剑与自己越来越近,近到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用血滋养的联结,终究成了捆住他的枷锁,将他拖向了万劫不复的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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