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打工的第450年》君为客

5、长寿之人（三）

　　长寿城东市，正值晌午，日头高照，却丝毫压不下这满街的喧嚣鼎沸。

　　街上摩肩接踵，一眼望去，尽是攒动的人头。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与人声——刚出炉的包子、酒肆里溢出的酒糟气；绸缎庄的伙计和一旁小摊招揽顾客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一旁茶肆里，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激起一片叫好之声，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构成这独特的、活色生香的繁华热闹来。偶有马车从中穿过，人潮在“借过、借过”声中分开又汇合。

　　殷黎一行四人出了客栈，便汇入了如织的人流中。

　　殷黎踱步于市井喧嚣之中，一身红裙却似隔出一方清净。她目光徐徐扫过两侧鳞次栉比的货摊、店铺，于珠翠罗绮间一掠而过，于茶酒香药前亦不停留。
　　望舒注意到殷黎眉头微蹙，想起刚进城时，于是问道：“馆长可是还想找些小玩意儿？”
　　芷君接话：“真打算送小玩意儿？”说着视线在四周扫视了一下，“奇怪，这城也快逛了大半，怎的一个卖孩童玩意的小摊都没有。”

　　殷黎刚刚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不止是没有卖孩童玩意儿的小摊，哄小孩的吃食也是一点没看到。而且，从进城开始，殷黎就从没见到过任何一个孩童。想到这一点，殷黎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眉头蹙得更厉害了。

　　长街上人头攒动，转角突然驰出一辆马车。电光火石之间，白暮的手臂已环过殷黎的肩头，将她轻轻带至内侧。那瞬间，殷黎闻到了他衣襟上淡淡的茶香，感受到手臂的温度，一时间竟怔住了，忘记了挣脱。
　　“街市喧闹，姑娘还是当心些。”白暮很快放开了手，仿佛刚刚的举动再正常不过。
　　“嗯。”殷黎简单应过算是道谢，也没说自己其实可以躲开。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白暮，多了一丝探究。

　　殷黎正打算开口回刚刚芷君和望舒两人的问题，便听身旁人开口：“殷姑娘这是打算买了小玩意送予谁？”
　　“那当然……”殷黎有意逗弄一番，语调轻快，尾音上扬，“是要送给心上人啦～”
　　望舒：……啊？
　　芷君：呵……

　　白暮闻言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正了正神色：“殷姑娘的心上人原来喜欢这些孩童玩物么，这点倒是与我很像。”
　　“当真？”
　　白暮见殷黎那“乍见知音”一瞬间变得明亮的眼神，神色诚恳，略带笑意：“当真。我每年就爱收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眼见着两人冰释前嫌、相谈甚欢，再谈下去仿佛不知天地为何物，芷君被迫担当起了“拨乱反正”的角色：“咳，我亲爱的馆长大人，别再展现您老那‘惊为天人’的爱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往哪走？”

　　殷黎“唔”了一声，四周环顾一圈：“哎，这有家茶肆，正好走累了有点渴，我们去歇歇脚，顺便听个书。”说罢便率先走了进去。
　　芷君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这很正常，也不是第一次了”，然后面带微笑地跟着一起进了茶肆。

　　说来也是巧，店小二刚给四人上了一壶茶和一碟花生米，那说书先生正好把惊堂木“啪”地一拍，讲起了长寿城的故事：
　　“纵观天下，古今多少帝王求这长生不老之法，又有多少人慕名而来到我们这长寿城。
　　但各位客官可知——这‘长寿’城并不是一开始就叫‘长寿’的，它原来啊，只是一座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城。
　　相传三百多年前，这座小城接连三年遭逢大旱，颗粒无收，哀鸿遍野，易子而食之事常有发生。
　　当时的城主，也就是如今城主大人的先辈，心系百姓，见此情景夙夜难寐，每天都向上天祈祷，祈求上天救这一城老小。最终，城主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上苍，于一日夜晚降下神石。城主着人将神石供了起来，第二日，便是天降甘霖！
　　自那以后，城中再无饿殍。不仅如此，城中人的身子骨也越发硬朗，再也没人因伤痛死去。城主带着大家一起耕田种地、搭房建舍，最终有了如今这繁华的城，有了这‘长寿’之名。”
　　说书先生在一片叫好声中，结束了他的唾沫横飞，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讲了下一段故事。

　　这茶算不上好茶，味淡略带苦涩，但就着这故事，殷黎品得有滋有味：“这城主可真是个大好人呐。”
　　白暮学着殷黎的样子啜了一口，喝了一口边放下不再碰了：“确实是个好人，但我倒是好奇那块神石是否真有如此奇效。”

　　芷君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考虑到白暮在场，便又把话咽下了，心道：地府提供的消息都说了“近百年没勾到魂”，哪来的“三百多年前”。但转念一想，茶肆里说书先生讲的历史本就只能当个故事听听就算，当不得真的。
　　倒是望舒，脸色白了一瞬，眉心似有忧愁之色一闪而过。

　　这时，一声传入了“留步、留步”芷君的耳里，她对声音向来敏感，马上就对上了这是之前来给客栈女主人送粮食的小孙，那个城主府的小厮，他正从对面一家裁缝铺出来。
　　芷君一看到小孙便明白了：“所以你是专门来等这个小厮的，我还当你那不正经的劲又犯了。不过你等他干什么，跟着去城主府？”

　　殷黎冲芷君眨眼：“我猜他送完这些粮食不会先回城主府。”
　　“既然是奉城主的命，办完差事不去向城主复命，那去哪？”

　　“好奇？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殷黎说着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哒”的一声放在桌上，又对白暮道：“你不是好奇石头么，正好，一起去看看石头。”说完趁两人不注意迅速把佩剑和折扇顺走了：“快来追我呀，顺便还能再逛逛呢。”
　　芷君见佩剑被拿也不着急，无奈一笑，跟上了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殷黎撒欢得尽兴。

　　“馆长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望舒把殷黎放下的碎银捡了回去，换成了三五铜币置于桌上，就追了出去，“馆长，芷君，你俩等等我。”

　　白暮落在了最后，衣袖拂过桌面，也慢慢悠悠地出了茶肆。

　　日头稍偏，照在四人刚刚待过的桌面上，一锭银子稳稳当当地沐浴在阳光下，铜币已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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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有一处稽户所，是近几年在城主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地理位置极佳。城主家那小厮小孙照例送完粮后回到稽户所，正好有三个小厮从不同的方向前后脚回到稽户所，看样子也是刚刚去送完粮回来。

　　这四人皆是城主府的小厮，按照惯例每半月替城主向城中人家送去粮食。四人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便相约着一同去向管家汇报。

　　“就送个粮而已，这需要专门汇报吗。”看见了全程望舒蹙眉不解,"而且，怎么来这稽户所汇报，难道粮是从这拿的吗？"
　　那这职能和这个名字可真是一点也不相配啊。

　　芷君若有所思：“而且，怎么是向管家汇报。这城主府的小厮不先回城主府，这管家不待在城主府也在这稽户所。”稽户所……听名字，像是查户籍人口的。
　　“可不，要是咱们这个城主大人也在这稽户所里，那这门口牌匾一摘，就又是一所城主府。”殷黎从两人间冒出来，一手搭着一人肩头。

　　白暮听到殷黎这句打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殷黎眉梢一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们，想不想知道里面在聊什么？”

　　芷君一听这话，熟稔道：“又来这招？”
　　殷黎嘻嘻一笑：“百试不厌嘛。”

　　望舒刚来拾久馆没多久，不知道殷黎以前的惯用伎俩，好奇道：“芷君，馆长，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呀？”

　　白暮也在一旁好整以暇，一幅静静等待你的表演的模样。

　　殷黎从芷君和望舒肩上下来，蹲在一旁，招呼三人过来。望舒第一时间就围了过来蹲下，白暮也跟着走进了些倚在一旁。芷君虽然已经见识过多次，但也很配合，无奈地摇摇头后就也凑了过来。

　　只见殷黎掏出了一枚铜币置于手心，双手合十，有莹润的光点从掌缝见透出来。
　　正打算打开手掌，殷黎瞥到一旁的望舒瞪大双眼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的手，心思一起，装模作样地念了一句：“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快快显灵。”接着，才缓缓地打开了手掌。

　　芷君一听这离谱的咒语，再看了一眼满脸崇拜的望舒，立刻意识到殷黎这是心痒难耐又起了逗弄人的心思。芷君轻轻咳了一声，用手肘杵了殷黎一下：“正经些。”

　　殷黎悄悄吐了吐舌头，往另一边蹲了点，向面前三人展示手心里的“小东西”——那是一个一指来高小人，通体雪白，周身冒着莹润的小光圈，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顶上的那一个铜币。殷黎用手指轻轻拨弄小人的脸颊，许是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小人主动把脸往殷黎手指上凑，头上的那个铜币也跟着一转，发出“叮”的一声。

　　“这是我用铜币变的通感小人，只要是有缝的地方它都能过去，而且可以把它看到的听到的传达给我。怎么样，厉害吧。”殷黎简单讲解了一下铜币小人的用途，便把手放到了地上，轻轻说了句：“去吧。”

　　铜币小人接收到主人的信号，一点头，就迈着可爱的小步子向稽户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