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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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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是那样地高深和广远,恰似我的灵魂曾飞到了九天云外,去探索人生的奥妙和神灵的恩典。】
莱尔古堡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投下森然轮廓。
风裹挟着夜露的寒气,在塔楼尖顶间穿梭呜咽,刮过早已褪色剥落的彩绘玻璃窗,发出细微而持续的低吟。
厚重的橡木门紧闭,隔绝了内里深不可测的黑暗与沉寂。然而,这死水般的寂静,被一声暴烈的巨响彻底撕碎。
“轰——!”
半扇沉重的橡木门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撕扯下来,狠狠砸在布满灰尘的石板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雾。
尘埃弥漫中,一个身影逆着清冷的月光站在破口处,轮廓凛冽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埃莉诺·德·莱尔夫人裹在一袭浓郁得化不开的黑丝绒长裙里,猩红的衬里在月华下惊鸿一瞥,如同凝固的血痕。
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火,锐利得足以洞穿最坚硬的岩石。
“滚出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拆家的小贼!敢动莱尔家的门楣,我倒要看看你有几颗脑袋够我拧下来当烛台!”
古堡深处,回音层层叠叠,更添阴森。
就在埃莉诺夫人凌厉的目光即将扫过整个幽暗门厅时,角落里,一个极其细微、带着某种硬物轻轻刮擦石板的声响,攫住了她的注意。她的视线如鹰隼般骤然锁定那个方向。
阴影微微蠕动了一下。一个身影缓缓站起,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凝固的滞涩感,仿佛关节许久未曾活动。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的轮廓:一袭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素色旗袍,沾满了旅途的尘土和可疑的深色污渍,下摆甚至有几处被荆棘钩破的裂口。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一支式样古朴、玉质温润的发簪斜斜簪住,几缕碎发垂落在苍白得如同细瓷的脸颊旁。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的神色。周身萦绕着一种与这阴森古堡格格不入的沉静气息,像是从遥远的东方画卷里走出的仕女,却迷途于这鬼气森森的异域。
她抬起手。那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支温润的羊脂白玉发簪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稀薄的月光下流转着微弱却柔和的光晕。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初春冰面下悄然流动的细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域口音:“夫人…此物,或可抵债?”
埃莉诺夫人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她死死盯着那支发簪,又猛地抬头,目光如手术刀般刮过眼前女子苍白却无损清丽的脸庞,掠过她颈项间几道细小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暗红印记,最终,定格在她身上那股绝非生者的、难以言喻的沉滞气息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尘埃在稀薄的月光里无声飞舞。
埃莉诺夫人脸上那副要将闯入者撕碎的暴怒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丝极其古怪的、混杂着惊愕与难以言喻兴趣的亮光,从她冰封般的眼底深处掠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漾开,悄然消散了大半。
她依旧板着脸,下巴倨傲地扬起,但周身那股即将择人而噬的戾气,奇异地沉淀了下来。
“哼。”半晌,一声傲慢的鼻音打破了沉寂。埃莉诺夫人收回锐利的目光,不再看那发簪,反而用一种审视新奇物种般的挑剔眼神上下打量着对方,“僵尸?东方的品种?倒是……稀奇。”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是惯有的不耐烦,却少了几分血腥味:“喂!哑巴了?你准备去?”
云昙依旧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被这直白的问题刺中了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沉默在古堡的阴影里蔓延,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寻人。”终于,那轻如薄雾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跨越漫长岁月的疲惫与执着,几乎要被穿堂而过的夜风撕碎。
埃莉诺夫人挑起一边精心描画过的眉毛。她抱着双臂,猩红的衬里在黑暗里像一道伤口。“寻人?”她重复了一遍,尾音拖得很长,带着毫不掩饰的荒谬感,“一个僵尸,漂洋过海,跑到我的地盘来……寻人?”
她踱近一步,昂贵的黑丝绒裙摆扫过地上的碎木屑,发出沙沙的轻响。月光照亮她苍白的侧脸,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地审视着云昙,仿佛要穿透那层沉静的躯壳,直抵灵魂深处。“找谁?埋在哪堆土里的老相好?”
云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老相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她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深处,带来一阵沉闷而悠远的钝痛。她的指尖冰凉,下意识地想去触碰颈间那道早已不再流血的伤口。
“郑长安。”她吐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万钧之重。
每一个音节都像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裹挟着时间的尘埃和无法言说的执念。
埃莉诺夫人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掠过,快如闪电。
她看着眼前这个东方僵尸,看着她苍白脸上那种近乎凝固的哀伤,看着她提到那个名字时指尖细微的颤抖。
一股莫名的、久违的躁动感,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岩浆,在她冰冷的胸腔里悄然翻涌了一下。
她猛地转过身,黑丝绒裙摆在空中划出一个凌厉的半弧,如同展开的蝠翼。
她背对着云昙,只留下一个倨傲挺拔的背影,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不耐烦,却又奇异地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哼!郑长安?没听过!反正我一个人在这破石头堆里也闷得快要长出蘑菇了!算你走运,”她侧过脸,月光勾勒出她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我就大发慈悲,陪你走一趟吧!就当……找点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