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囚笼困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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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急灯的光线斜斜劈在青灰色的墙面上。林深贴着墙壁前行，袖口被苏晓晴攥得发皱，鞋底蹭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走廊的天花板上垂落着断裂的电线，远远看着就像绞刑架上的绳索。
噗通、噗通……
林深数着心跳，时刻警惕着黑暗中未知的威胁。
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炸开，在昏暗的环境里好比一把利刃刺穿了所有人的神经，那声短促的哭嚎尾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林深瞳孔骤缩，是林小满！
苏晓晴的指甲掐进他手背："林深……"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烛火，"裴照影是不是说过，这里的视听不一定是真的。"
裴照影的话在脑海里回响，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耳廓。林深拽着苏晓晴跑了两步，在跑过走廊时又猛地煞住脚。
拐角处的阴影里，吴畏正压着林小满的肩膀，后者咬着嘴唇，肩膀抖得像筛糠，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印。"别叫了！你想把那玩意引来吗？"
吴畏的声音嘶哑，小声地责备着对方。
林小满呜咽着道歉："对不起，可是她……呕！"
她话还没有说完，克制不住的呕吐声就传进了林深的耳朵里。
林深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腐臭的血腥味如同一面实质的墙，不由分说地撞进鼻腔，激起胃里猛地一阵翻江海。
作为恐怖小说作者，林深见过小说和电影里无数种死亡场景，却从未想过真实的死亡竟会带着如此鲜活的恶意。
如烟上升，如水下沉。
蒋星柔作为“人”的一切，所有的记忆、爱恨、感知，在未知的恐怖面前都被证实为了那只是一具□□偶然的、短暂的产物。
此时的她就只是一具短暂存在过的躯体。
在三十米外的走廊尽头，蒋星柔的躯干以一种跪坐的姿势凝固着，双手捧着的头颅眼皮未阖，瞳孔里碎着应急灯的青灰光点，像无数双眼睛反照着他们这些围观者的惊恐。
脖颈的切面处平滑得近乎诡异，像被某种非常理所能解释的物质瞬间裁切。没有撕裂的血肉，没有喷溅的血柱，只有暗红血泊边缘凝结的黑色痂皮，林深甚至能想象指尖触上去时那冰冷却粘稠的触感。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造成的伤口，更像是有什么人从某个扭曲的空间里直接"取出"了一段她的躯体。
血色在地面漫开，浸红了滚落在一旁的铜质校徽。房间斑驳的铁门上，新旧交叠的抓痕在应急灯下扭曲狰狞，像是无数只手在绝望中留下的印记。
"看她的姿势……"苏晓晴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她猛地捂住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林深眼角余光瞥见她猛地别过脸，肩膀剧烈起伏了一下，似乎强忍着将胃里的东西呕出来的冲动，喉间溢出压抑的干呕声。
林深毫不怀疑如果苏晓晴真的吐出来了，自己也会跟着呕吐。
"她这姿势像在看旁边那个317房间……"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呕吐的欲望，转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视线死死盯着蒋星柔身边那扇紧闭的铁门。
林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是一眼，冷汗从脊背爬满了全身。
只见铁门旁半步远的地面上，有一圈模糊的脚印围成圆圈，大小不一的鞋印没有来向，也没有离开的痕迹。
就好像曾经有一群无形的观众曾围着蒋星柔站成一圈，在寂静中欣赏这场恶意满满的演出。
林深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激灵。
他突然想起裴照影说过的"裂隙里的残像"，那些被永远困在这里的意识，是否就用这样的方式，注视着每一个闯入者？
这根本不是什么密室逃脱游戏。
是真的会一不小心就丢掉性命的。
所有人都在此时达成了共识。
林小满瘫坐在离尸体不远的墙角，眼泪糊满了脸颊，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在剧烈抽搐。吴畏蹲在另一边，背对着众人小声地干呕，后背洇出大片汗渍。苏晓晴捂住嘴，指节泛白，强行咽下涌到喉咙口的恶心感，挪到林小满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所有人都默契地压低呼吸，连脚步都不敢挪动，仿佛稍有动静，就会惊动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
林深不知道笼子里的牲口在看见自己的同伴被拖出去宰杀时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他们待在那充满死亡气息的笼子里是什么感受。不过不论如何，林深想，现在的他们和笼子里的牲口应该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
从他们被那长脖子诡异追着躲进不同房间，到现在顶天也才过去半个小时。可是蒋星柔身旁的血泊根本就不是新鲜血液该有的质感，就好像她的死亡被某种无法解释的存在强行压缩进了某种扭曲的空间里，连血液凝固的物理规律都被篡改。
冷汗瞬间浸透浅蓝色的高领针织衫，林深有些不可置信地想，原来刚刚他们面对的居然是这种东西？是这种不讲任何道理也无法用任何物理依据解释的存在？面对这种东西，他们真的还能顺利找到出路吗？
该死。心里好乱。
林深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稍微定了定神。
他拆下发圈又重新扎紧长发，橡皮筋在指间留下红痕，这是他卡文时的习惯，这么做能有效缓解自己焦虑的情绪。虽然在此时这个动作只能起到安慰的作用，根本无法平息胸腔里的焦躁，但也聊胜于无。
再怎么说也还没到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
何况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蛮不讲理的东西了。
冷静些吧，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再睁眼，林深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垂眸避开那滩诡异的血泊，喉结轻滚着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寒意：“得立刻走了。”
话音落时，他抬眼望向走廊尽头应急灯照射下扭曲的光影，瞳孔里映着墙皮剥落的裂纹：“从我们躲进房间到现在不过半刻钟，但她身边的血……” 喉间泛起涩意，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的红痕，“这地方的时间和空间不对，硬要形容的话，像被什么东西嚼碎重组过了。”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又传来了那湿漉漉的脚步声，声音极轻，却让林深的推理戛然而止。他竖起耳朵，那声音却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再耗下去，可能就会轮到我们了。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走。”
他蹲下身，强行移开视线让自己不去看那骇人的景象，取出方巾夹起血渍里蒋星柔的那一枚铜质校徽，稍微离人群站远了点。在将校徽擦干净后在应急灯的照射下仔细观摩着，指尖刚一触到金属面，校徽上那道浅直线刻痕就像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褪色，边缘变得光滑一片。
就像一块被抹去了名字的墓碑。
林深莫名想到。
等到林深重新回归人群，林小满被他的操作惊呆了，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东西是可以碰的吗？”
“如果出去见到警察，我会如实告诉他们的。”林深淡淡回复，“前提是我们真的还能活着见到警察。”
话音刚落，四人之间再次弥漫起死寂的气氛。
坏了，说错话了。
林深有些懊恼。
“砰嗒——”
就在他快要被这压抑的氛围挤得呼吸不上来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发生什么事了哪来的尖叫！"周野的喊声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传来，林深远远望见他和陈天一的身影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们没事。
在短暂的放松后林深又很快紧张起来，被埋在脑子里尘封已久的高中记忆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陈天一是个连处理流浪猫的伤口都会头晕的晕血症患者。
“等……别过来！”
还不待林深阻止，他们两个已然将眼前这副惨象尽收眼底。
“死、有人死……”
周野怀里的日记本散落一地，纸张被血渍浸到，发出软烂的声响，苏晓晴连忙拾起日记将其塞回周野的怀里，苍白着脸拍了拍他的背。
周野的脸色比墙灰还白，指着尸体的手指不停发抖：“深……深哥……她……”
陈天一跟在周野的后面，黑色短发贴在汗湿的额角，看到尸体的瞬间，他下意识偏过头，喉结剧烈滚动。
林深几乎是扑过去捂住他的眼睛，掌心触到他急促颤动的睫毛。
“别看。”
林深的黑色长发束成低马尾，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银色细边框眼镜后的眼眸低垂。指尖轻轻覆在陈天一眼上，掌心能感受到对方眼睫在指腹下急促的颤动。
陈天一的黑色短发有些凌乱，白色衬衫领口微敞，黑色领带歪斜地挂着，他脸色苍白得像纸，声音发颤：“晚了，我已经看到了。”
"忘了。"林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对，最好把鼻子也捂住。”林深补充道，伸手解下自己浅灰色风衣的围巾，绕过陈天一的头顶盖了下去，遮住他的眼睛和大半张脸，“别看了，也别去闻。”
林深为陈天一系围巾时，指尖擦过他后颈的呆毛。那是对方高中时就有的小卷毛，此刻被冷汗濡湿。陈天一的呼吸喷在他手腕上，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让林深想起三年前暴雨夜，自己的好友也是这样拽着他不放。
“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别呼吸了。”陈天一的声音闷在围巾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只是有点晕而已。”
林深叹了口气，问他:“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这一看就不是人为的。”陈天一扯了扯围巾，露出一双暖棕色的眼睛，“先报警。”
他说得很对，可是问题是他们谁也没有带手机。
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太守规矩，把手机放在寄存柜里面。
虽说在这种地方也不一定打得通电话，但总好过身上什么也没有。
林深扶了扶额，有点想叹气。
算了，后悔也没用。
等众人情绪稍稍缓和，林深深吸一口气，走到周野身边，他记得周野在逃命之前摸出过第二部手机：“你的备用机呢？不管通讯有没有断，先试试报警。”
周野尴尬地挠挠头，指了指来时的方向：“跑路的时候不知道掉哪了，大概率在教室那一片。”
教室？
林深皱了皱眉。
他们就是从教室里出来后才开始被追着乱跑，以至于……
林深忽然想起蒋星柔因为害怕推开自己时脸上那满是恐惧与绝望的神情。
唉。
现在想来就连那场追逐战都像是驱赶他们解密的手段之一，只是不知道那个东西还在不在那里。
“谁……谁胆子比较大？去把手机取回来吧？”吴畏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话音落下，走廊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想起了那贴地爬行的哭嚎声，空气仿佛凝成了冰。没有人回应。
有蒋星柔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牺牲品。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深试探性地开口：“我去吧，我还记得那一段路。”他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其他人就留在这里。”
“不行！”陈天一几乎瞬间打断了他，猛地跨出一步攥住林深的手腕，“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谁知道那东西现在是不是还在教室附近？”他的手指用力，林深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心粗糙的薄茧，以及那压抑不住的、细微却真实的颤抖。
林深没有挣脱，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陈天一紧握的手背，动作缓和却坚定。
“冷静点，”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现在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记得路，而且跑得也很快。”
“那就让我去。”陈天一立刻反驳，眼神灼灼，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林深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
苏晓晴紧紧抿着唇，对他轻轻摇头；周野眉头深锁，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林小满别开视线，根本不敢与他对视；而吴畏则是缩在后方，眼中混合着恐惧与期望，直直地投向他。
林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知道了。”他说道，语气沉重了下来。
四周再一次沉寂下来，只有呼吸声在空旷的走廊里隐约交错。
拿回手机打电话报警这条路暂时是行不通了，只能先放一放。
当务之急，是整理清楚目前掌握的线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囚笼困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