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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在冻死前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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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深冬最是难捱,尤其是伴随着大雪而来的寒气更是扰人清梦。
天蒙蒙亮,洛玉纨便被彻屋的寒气冷醒,她拉了拉身上的破絮被子,依旧挡不住这刺骨的寒意,索性爬了起来,裹着被子坐着。
突地院子里面吵吵闹闹的,好不热闹。 洛玉纨听着不间断的声音随后下了床,连鞋子都没有穿,赤脚站在窗户旁看着院子里的闹剧,只觉得恍如隔世。
比晨起的雀儿更先出声的是景阳侯府的一处偏院。
只见几个丫鬟推推搡搡的抢夺着什么,围在中间的丫鬟怀里好似抱着什么物件,双臂紧紧环抱着,头低伏着,围在她身旁的三个小丫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有夺过来,一时间没了办法,转头焦着的看着一旁冷眼旁观的嬷嬷。
那嬷嬷紧了紧自己的袄子,抖了抖被深雪埋没的双脚。故作叹息的朗声道:“兰香,你看你这又是何必呢?”
那围在中间的丫鬟听到声音稍微抬了抬头,刻意压低声音:“张妈,我家姑娘昨儿落了水着了凉,又赶上这大雪,我实在没了法子,你就行行好,让我把这火炉拿走吧。”
那叫张妈的嬷嬷向前走了两步,面露难色道:“兰香,你也不是新人了,又不是不知这府上规矩,我也懂你的忠心,可这火炉都是各有主子的,我若是给了你,那旁的主子问责下来,我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兰香还以为是有望,急忙开口:“张妈,没的,没的,我向火房打听过了,每日都会多备一个,这个就是没主的,您就行行好,让我拿走吧,改日我一定会还您的大恩的。”
原是这叫兰香的丫鬟为了自己的主子取暖,偷拿了火房余下的火炉,不料半道被人发现,还没拿进门便被后院管事追了上来。 这火炉确实没有主子,但它也可以随时有主子。
“兰香,你应是打听错了,这火炉是给大姑娘备着的。”张妈俯下了身子,极具耐心的解释着。
眼见自己怀中留着姑娘最后的温暖要被人拿走,兰香着了急:“张妈,可大姑娘屋中已经有五个火炉了,我家姑娘屋子一个都没有,大姑娘少一个不打紧的,可我家姑娘会丢掉性命的!”
张妈眯了眯眼睛,失去了最后的一点耐心,直起了身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没眼力劲的东西!”
随后给一直站在身后的丫鬟使了使眼色,那丫鬟心下了然,快步上前,一把将兰香推倒在地。
兰香本就将全身力气都压在了怀中的火炉上,没注意旁的,一下子被直接推倒在地,火炉也随着倒在了地上,里面的炭火顺势滚了出来,没在了积雪中,将地上的雪烤的滋滋作响,不一会儿便没了声响。
兰香看着最后的念想倒在了地上,也顾不得冰雪的寒冷和炭火的滚烫,竟连忙徒手将雪中的炭火捡进了火炉,一边小心翼翼的捡,一边嘴里嘟囔:“这是姑娘的,这是姑娘的。”
张妈没想到这丫鬟竟如此忠心,倒是显得有些蠢了。
她两步并一步走了上去,迎着风便将巴掌甩在了兰香脸上,大声呵斥道:“你这蠢东西,竟然将大姑娘的炭火打翻了,不要命了!”
兰香看着那些被自己捡上来又倒在地上的炭火,这次连滋滋的声音都没有了,看来这火是彻底灭了。忍不住流不了眼泪,不知是冷的,还是烫的。
洛玉纨依旧一言不发的站在窗子边上。眼睛在盯着院子又好像根本没看。
院子里的张妈继续叫嚣着,全然没了刚开始的温和。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我都是做下人的,只需尽自己本分事儿罢了,何故多管闲事,那二姑娘的事理自是主母定好了的,岂是你能左右的?!”
“怪只怪你命不好,家中娘老子拼了命的将你送进了这权贵人家,偏你自己命贱的挑了个命贱的主子,你就得受着,得认命。”
这话虽是对着兰香说的,可洛玉纨知道那也是说成自己听的,这一切都是自己命贱,合该受着。
“兰香,记住了,这炭火是你家二姑娘用了,可别懒在我们后院头上。呸!我们走。”张妈带着她的打手,头也不回的走了,临了那最小的丫鬟还不忘拿走地上的火炉,只留了几块黑焦炭,在那雪地里格外亮眼。
是嘛?合该命贱就要受着吗?!
听到这话的洛玉纨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上一世的她也是这样想的,周围的人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她命贱,虽说是生在了候府,却是下贱的姨娘用了手段和侯爷生下来的,从一出生便不受欢迎,她深知自己不能和嫡亲的大姑娘比,也一直将自己认作是大姑娘的奴婢,从不敢姐妹自居。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有一半是青楼风尘女子的血,而大姑娘身上流的可有王府的一半血,虽说都是侯府的姑娘,可那是有云泥之别的。
她向来是深信血统和命的,因此她处处伏小做低,面对着世人的冷眼和唾弃也欣然接受。大姑娘闯下的祸事她都揽了去,大姑娘看上的东西她也拱手相送,包括上天送给自己的亲事。
上一世,她安分守己,贤良淑德,最后却被主母一顶粉色的娇子送进了五品官员家的后门,成了年纪最小的姨娘,都这样,她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依旧本本分分。当家主母嫉妒她的容颜,诋毁她是狐狸精转世处处针对她,搅得府上不得安宁,那官员便将自己当做一个物件,送给了朝中年过七旬的大臣。
那一年,她十八岁。
那时的洛玉纨想着,给谁当妾不是当呢,觉得这是自己的命,应该受着。可那七旬老头却有见不得人的嗜好,夜夜折磨她,最后终是受不了了,她偷偷逃出府去,去寻找侯府主母,希望她可以从中周旋,将自己救出去。
可主母却像看青楼的女子一般嫌弃的看着她,
“你可真是同你那生母一般,真的下贱!”
随后便命人将自己扔了出去。
她不敢回去,又怕那老头将自己折磨致死,便想着逃吧,逃出城门,逃出这吃人的京城。
可就在她出门时,在城门的一角,听到两个老婆子闲聊,她俩好似聊到自己生的罪。说到紧要时,其中一个探头探脑环顾了周遭一圈,低声说道:
“老婆子我这辈子虽算不上好人,倒也不是啥恶人,唯有一件事,实在难以心安呀。”
旁那个搭话的一时来了兴趣,催促着让那婆子说下去。
“哎,我年轻时可是京城有名的稳婆,约莫十八年前,我被那京城有名的贵人家请了去,为他府上接生。那一夜,府上两位主子生养,一位是主母,一位应是姨娘。为了接生方便,两人便被安置在一个屋子,几乎前后脚生下,都是女娃,那姨娘先醒便用五十两银子允诺我,让我将两个孩子换了去。
哎,那时老婆子我家中刚遭了强盗,小儿子被砍了胳膊,一时鬼迷心跳便应了下来,心想着,本都是侯府女娃,应该差不到哪儿去,便换了。”
洛玉纨听到这后,顿了脚步,心下一惊。
那旁的婆子也是一脸惊奇,好奇问道:
“可知那是谁家的?”
老婆子转了转脑袋,又压了压声音:
“城南,景阳侯府。”
“哎,你这可是造孽啊……”
洛玉纨突然觉得世界失去了声音,十八年前,自己刚出生那年。
脑中回荡起的“怪只怪你命不好”和耳边张妈那句“命贱,合该受着”交汇在了一起。
洛玉纨冷笑了声,看着远走的张妈等人以及满脸泪横踉踉跄跄试图爬起来又跌在了雪地中的兰香,顿时觉得无趣,脚底的寒意催促着她又爬上了冰冷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