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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微说记】有关疯人院的一则记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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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意将爱丽丝从混沌的睡眠中硬生生拽醒。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这阴冷的白正顺着铁栅栏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那扇未能关严的窗户,贪婪吞噬着病房里仅存的一点暖意。
爱丽丝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去关窗,身体却猛地一僵,她整个人被结结实实绑在冰冷的铁架病床上。
手腕、脚踝、腰腹都被勒得死紧,连翻个身都成奢望,更别提起身。
不行,这样下去会冻死的!
她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试图呼喊,哪怕这会换来电击,也比在寒冷中慢慢死去要好。
“喂——有.....咳咳!咳咳咳——”
嘶哑的声音刚冲出喉咙,就被火烧火燎般的干涩狠狠呛住。
她弓起被束缚的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震得生疼,眼泪都呛出来。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走廊死一般的寂静,门外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徒劳的挣扎耗尽力气,爱丽丝颓然地将头靠回硬邦邦的枕头上,冰冷的束缚带边缘硌着她的皮肤。
要是奥菲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白沙街疯人院的电疗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擦,将她过往的许多画面都擦得模糊不清。
可唯独‘奥菲’这个名字,任凭电流如何冲刷,却依然顽固地烙印在那里,也成为绝望中她唯一能感知到的光。
“奥菲.....” 微弱带着希冀的气音从爱丽丝冻得发紫的唇瓣间逸出,“ .....救救我。”
身体的知觉正在迅速抽离,刺骨的寒冷仿佛冻结她的血液,四肢沉重得像灌满铅,连指尖的刺痛都消失了,只剩下令人恐慌的麻木。
大概.....就要被冻死去见爸爸妈妈了吧....
一个悲伤的念头滑过她迟钝的脑海。
好奇怪?
关于爸爸妈妈的记忆,早被狂暴的电流撕扯得粉碎,可为什么心底却如此笃定,他们已经不在了呢?
视线开始模糊发暗,像蒙上一层不断加厚的灰翳。
窗外的浓雾、冰冷的铁栅、惨白的墙壁,一切都扭曲在昏沉的黑暗里。
大脑像生锈的齿轮,转动得越来越慢,思考变成一件无比奢侈且费力的事情。
这就是死亡的前兆吗?
一个遥远模糊不清的童稚嗓音,幽幽地在她脑海最深处响起。
爱丽丝....死亡啊.....就是沉入一场.....永恒.....没有梦的.....睡眠......
那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像最温柔的摇篮曲,它像秋日温暖的泉水,温柔地包裹住她残存的意识。
诱哄着,抚慰着,劝她放下所有徒劳的挣扎,放弃这具沉重的躯壳,投入那永恒宁静的安眠。
意识即将彻底断线的刹那,一股突如其来的滚烫暖意,毫无预兆地撞进她冰冷的怀里!
“呃——”
爱丽丝像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拽了一把,猛地从濒死的边缘弹坐起来,剧烈动作让她眼前发黑,被束缚过久的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
束缚带不见了?!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僵硬的手指触碰到光滑而滚烫的物体,那是一个黄铜打造雕着繁复花纹的暖手炉。
炉壁烫得惊人,里面旺盛的炭火正透过细密的孔洞,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足以驱散骨髓寒意的热流。
这灼人的温暖,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穿她濒死的麻木。
是谁?!
爱丽丝心脏狂跳,她抬起头,涣散的眼睛逐渐聚焦。
“你醒了。” 一个带着些许沙哑的女声从床边模糊的人影处传来。
爱丽丝用力揉着酸涩的眼睛,视野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她终于看清站在床边的人。
那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齐肩的棕色短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旁,她的额头上缠着绷带,纱布上沾满深褐色的泥土污渍,甚至有几处边缘已经磨破。
她左手随意地叉在腰间,右手则握着一柄与她瘦小身形极不相称的长柄铁铲。
铲头沾满湿泥,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暗的光。
而她那双翠绿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爱丽丝。
“爱丽丝,”女孩语气生硬地开口,“你迟到了。”
“迟到?”
爱丽丝完全摸不着头脑,困惑的视线不由地落在那柄比她整个人还要高出许多的沉重铁铲上。
这眼熟的工具和眼前的情境,让她本就混乱的大脑更加茫然。
“算了,”棕发女孩似乎懒得解释,挥了挥没拿铲子的手,“跟你解释清楚,天都要亮了。”
话音未落,她一把攥住爱丽丝冰凉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硬生生从铁床上拽了起来,动作粗暴得让爱丽丝踉跄了一下。
紧接着,那柄沉甸甸的铁铲就被强硬地塞进爱丽丝的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重量让她手臂一沉。
做完这一切,棕发女孩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向房间角落。
那里,一块厚重的石砖地板被掀开,歪斜地丢在一旁,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她毫不犹豫地走到洞口边缘,身影一闪,瞬间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吞没。
爱丽丝呆立在原地,茫然地举起手中沉重的铁铲,一步步挪到那个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洞口旁。
借着房间里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一条用粗麻绳和木棍七扭八歪捆绑制成的简陋绳梯,一端被几根粗大的铁钉楔进洞口内侧的泥墙里,另一端则垂入下方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洞口深处,只有一盏小油灯被搁在泥地上,昏黄摇曳的火苗是唯一的光源,勉强勾勒出近处湿滑泥壁的轮廓,更远的地方则完全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一股浓重土腥味和霉腐气息的冷风,正从洞口深处反涌上来,吹得她单薄的病号服紧贴在身上,激起一阵寒颤。
爱丽丝低头,怔怔地看着手中沾满新鲜泥土的铲子,一个荒谬令人心悸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条深不见底的密道,难道是她和这个行踪诡秘的女孩,用这柄铲子挖出来的?
“爱丽丝!你还在上面发什么呆?!”下方传来棕发女孩压低却难掩焦躁的喊声。
她已经敏捷地捡起地上那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她手中不安地跳跃着,勉强照亮她仰起的苍白脸庞。
“那帮黑袍子的混蛋正在外面过主显节,再磨蹭就来不及了!”她急促地催促道,声音在狭窄的洞口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快下来啊!”
爱丽丝被这声低吼猛地惊醒,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她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冷气,紧紧握住手中那柄沉重的铲子,试探性地将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踩上那摇摇晃晃的绳梯,开始一步步向下挪动。
“天哪!”下面传来女孩几乎崩溃的的声音,“你举着那破铲子干嘛?!想当靶子还是想把自己戳死?!扔下来!快扔下来啊!”
爱丽丝这才意识到铲子成了累赘,她咬咬牙,费力地将沉甸甸的铁铲从绳梯侧面用力抛了下去。
铲子带着湿泥,‘哐当’一声闷响,重重砸在下面的泥地上。
卸下了负担,爱丽丝下行的速度明显快许多,她手脚并用地抓紧绳梯,顾不上绳结硌手的疼痛和梯子剧烈的晃动,几乎是半滑半爬地向下移动。
没过多久,她的双脚终于踏上地道底部那潮湿坚实的泥地。
而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呼吸,这个隐藏在地下的空间,远比她从洞口窥探时想象的要大得多。
昏黄摇曳的油灯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映照出令人心悸的一幕。
就在她落脚的洞口下方不远处,竟然还有几个身影。
他们同样穿着白沙街疯人院那身标志性蓝白条纹的宽大病号服,身形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年龄看起来都不大。
每个人都沉默专注地挥舞着手中与爱丽丝那柄一模一样的长柄铁铲,奋力地挖掘着地道侧壁和前方的泥土。
铲头不断凿进湿冷的土层,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噗嗤’声,泥土簌簌落下。
他们似乎完全沉浸在这项艰苦的工作中,对爱丽丝的到来毫无反应,只专注于用手中的铁铲,一点一点地,将这条通往未知方向的密道,挖得更深更宽。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在充满挖掘声的地道里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将爱丽丝从对那群沉默挖掘者的震惊观察中拽了回来。
她猛地转头,只见那个额缠绷带的棕发女孩,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
昏黄的油灯光晕在她身后跳跃,勾勒出她纤细却带着一股韧劲的轮廓,她瘦削的手臂里抱着两柄沾满湿泥的长柄铁铲,其中一柄的铲尖还滴着新鲜的泥浆。
她右脚的脚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泥泞的地面,整个身体微微倾斜,歪着头,嘴角挂着一丝介于戏谑和催促之间的笑意,那双翠绿的眼睛在摇曳的光线下,锐利地盯着爱丽丝。
“看够了?”女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轻易盖过背景里沉闷的挖掘声。
她没等爱丽丝回答,空闲的左手便果断地抬起,食指笔直地指向与那群孩子挖掘区域截然相反的方向。
地道深处,一片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区域,那里,没有油灯的光,没有挥铲的身影,只有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和光线的死寂。
“我们去那边挖。”女孩言简意赅,同时将手臂中抱着的一柄铁铲,不由分说地塞进爱丽丝还有些发僵的手里。
冰冷的金属的触感再次传来,带着沉甸甸的份量,爱丽丝的目光不由地投向地道深处那片幽邃的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猛地攫住她!
担架上,被裹尸布覆盖的轮廓被抬走。
紧闭的铁门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深夜的祷告堂,她站在倾倒的圣母石像基座上,高举着手臂,下方红毯上跪坐着的人群,也跟着她举起手臂。
以及,爱丽丝的目光不由地投向那个棕发女孩。
她看见这个纤细的身影站在冰冷的天台边缘,一只脚已经悬空,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姿势。
她心脏猛地一缩,本能地想要抓住那些碎片,看清它们!
“呃!”
尖锐的剧痛狠狠刺入太阳穴,那猛烈的痛楚瞬间抽干她的力气,视野被翻涌的黑暗吞噬,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本就苍白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更是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一直紧盯着她的女孩,那双翠绿如宝石的眸子,在捕捉到爱丽丝脸上突然扭曲的痛苦和惨白时,瞳孔深处的微光点燃。
她猛地一步上前,动作强硬,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爱丽丝那只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手。
“爱丽丝!”
她的声音因为压抑不住的激动而拔高,带着一丝颤抖,在寂静的地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那被强行抓住的触感和尖锐的声音,像另一根刺入神经的针,爱丽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那只的手甩开。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另一只手捂住自己汗津津的额头和脸颊,汗水从指缝间渗出。
“不、不清楚!”爱丽丝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痛苦和混乱,“我的头好痛!像要爆炸了!”
女孩带着暖意的手,搭在她因为痛苦而微微佝偻的肩头。
那暖意与地道的阴冷格格不入,却带来一丝微弱的支撑感。
爱丽丝艰难地抬起被汗水模糊的视线。
眼前,是女孩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方才那转瞬即逝的激动与期待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出现过,她的表情恢复之前的冷漠,翠绿的眼眸里再也窥探不到一丝情绪的波澜。
“头痛,就别再想了。”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爱丽丝的眼底。
“记住我的名字。”
她刻意停顿半秒:“我叫丽莎。”
那只搭在爱丽丝肩头的手,微微施加一点向前的压力。
“现在,”她的语气带着强硬的命令,“跟我过去。”
爱丽丝紧紧抱着那柄沉重的铁铲,亦步亦趋地跟在丽莎瘦削的身影后面。
地道深处的黑暗无光,只有丽莎手中那盏油灯在前方投下一小圈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湿滑泥泞的路。
无数疑问如同心底滋生,在她混乱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关于丽莎,关于这条地道,关于那些沉默挖掘的孩子。
但面对身前这个散发着强势气息的女孩,她喉咙发紧,所有问题都被死死堵在嘴边,一个字也不敢问出口。
两人就这样在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中,机械地挥动铲子,挖掘着前方地点未知的土层。
泥土簌簌落下,只有铲子入土的‘噗嗤’声和她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铛!’
一声沉闷短促,带着金属震颤的异响从爱丽丝的铲尖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铲子像是撞上一种坚不可摧的障碍,再也无法深入分毫。
爱丽丝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停下动作,在昏暗中茫然地望向身边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丽莎。
回应她的,只有丽莎将手中铁铲用力插进旁边泥地里的声响,和那毫无波澜的冷淡嗓音。
“行了。”她简短地宣布,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这边挖不通了。回去吧。”
强烈的失落感瞬间攫住爱丽丝的心脏,她默默抱紧怀里的铲子。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处那群孩子挖掘处的微弱光源走去。
黑暗的地道里只剩下两人沉闷的脚步声,爱丽丝以为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会一直持续到返回光亮处。
就在她们即将走出这片黑暗的边缘时,走在前面的丽莎却毫无预兆地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
“爱丽丝。”丽莎没有回头,脚步也并未停下,“趁现在,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残酷的清醒:“过了这里,回到那边,可就没有休息和提问的时间了。”
这突如其来的‘许可’像一道闪电劈开爱丽丝心头的阴霾,她急忙放慢脚步,几乎与丽莎并肩,急切地将积压已久的问题一股脑儿抛了出来。
“我们、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条密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挖的?还有——”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关键的那个,“是谁?是谁组织了这一切?是谁让我们在这里挖地道?”
“噗呲——哈哈哈哈!”
一声调侃意味的笑声从丽莎唇边溢出,她终于侧过头,在昏黄光线的边缘,用那双翠绿的眼睛斜睨爱丽丝一眼,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呵,爱丽丝啊爱丽丝。”她拖长了调子,“失去记忆了,这刨根问底的思路倒是一点没变,还挺清晰嘛?”
调侃归调侃,丽莎随即收敛笑意,声音变得正经:“我们认识?快三年了吧。”她平静地陈述,“这条地道?从我加入那天起,它就已经存在了。至于是谁组织的这场‘活动’——”
丽莎的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身,在摇曳的油灯光线下,用一种复杂目光,直直地看向爱丽丝写满困惑和期待的双眼,清晰地说道:“难道不是你吗,爱丽丝?我的加入,也是你,亲自拉我入伙的啊。”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她?!
爱丽丝僵在原地,怀里的铁铲‘哐当’一声滑落,重重砸在泥地上,溅起几点冰冷的泥浆。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丽莎,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或者说,第一次试图看清那个被遗忘过去的自己。
失忆前?是她集结这么多人,在疯人院地底秘密挖掘逃生通道的组织者?
那她以前是个行动力强到可怕的‘大人物’吗?
爱丽丝的大脑嗡嗡作响,她脸上那副难以置信的呆滞表情似乎刺痛丽莎的神经。
“啧。”一声嫌恶从丽莎薄薄的嘴唇里挤出来。她突然转过身,翠绿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收起你那副白痴样的表情!”她语气又恢复以往的刻薄,“别多想!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
丽莎向前逼近一步,瘦削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爱丽丝被她眼中的冷漠刺得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差点绊在湿滑的泥地上。
“听着,”丽莎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狭窄的地道里显得格外瘆人,“大家聚在这里挖这条密道,只有一个原因!大家都想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仅此而已!”
“你不过是,恰好在那个时候举起那面旗子,让我们这群无头苍蝇暂时有了可以围着转的轴心罢了。别真把自己当回事。”
话音未落,丽莎突然再次向前欺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爱丽丝甚至能看清她额角绷带下渗出的一点暗色污迹,以及那双近在咫尺的翠绿瞳孔中翻涌的杀意。
“当然,如果你‘不小心’把这条地道——”丽莎的嘴唇几乎贴上爱丽丝的耳廓,吐出的气息带着地底特有的阴冷湿气。
“把我们的事情,抖落给那些穿黑袍子的,”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威胁在死寂的空气里无限膨胀,然后才用近乎温柔的残忍语调,缓缓补上:“我们也不介意费点功夫,把你这个伟大的发起人。”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旁边,她们刚刚挖掘过,还散发着新鲜泥土气息的潮湿墙壁,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结结实实地镶进这面墙里,当个永垂不朽的地基。明白了吗?”
说完,丽莎再没有看爱丽丝一眼,仿佛刚才那番令人骨髓发寒的威胁只是随口一句闲谈。
她利落地转身,瘦削的背影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剪影,迈着和来时一样的步伐,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那片微弱的光源走去,很快就被前方更浓的阴影吞噬,只留下那盏油灯在黑暗中划出的最后一点摇曳的光痕,也迅速消失不见。
地道深处,只剩下爱丽丝一个人。
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她,怀里的铁铲似乎比刚才更加沉重,丽莎的话语,尤其是最后那句镶进墙里的威胁,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她没有再跟上丽莎的步伐,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脚下是湿滑的泥泞,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许久,她才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手肘支在怀中的铁铲木柄上,微凉的指尖轻轻托住了自己冰凉的下颌。
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此刻却沉静下来,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前方的黑暗。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失忆前的自己,那个举起旗帜的自己,那个能让丽莎这样危险的人物都承认并追随的自己。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冰冷的铁铲沉重地拖在手中,木柄摩擦着掌心,带来粗糙的触感。
爱丽丝踏着脚下湿滑冰冷的泥泞,朝着地道另一端那片由众多油灯汇聚而成的光亮走去。
身后,是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丽莎那句‘镶进墙里’的冰冷威胁,如同无形的枷锁压在她的脊背上。
就在她即将踏入那片昏黄光晕的边缘时,某种变化在她身上悄然发生。
那一直笼罩在她眼底的迷茫,如同被一阵无形的风吹散彻底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的脚步并未加快,依旧拖着铁铲,步伐略显沉重。但握着铲柄的手指,却一点点坚定地收紧。
那个纤细背影不再是那个刚刚苏醒时,在冰冷病床上瑟瑟发抖,脑中一片空白,只会徒劳地呼唤着“奥菲”的待宰羔羊。
她回过头,目光投向地道深处那片刚刚被宣告挖不通黑暗,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彻底焚尽,只余下近乎燃烧的决绝。
或许她该重新捡起那个被遗忘,由‘自己’所开创的‘事业’。
她要用这双手,用这把铲子,一寸寸地挖掘下去。
不仅是为了寻找那可能存在的自由生路。
更是为了在这挥铲的泥土与汗水中,亲手将那些散落在黑暗深渊里的记忆碎片。关于丽莎,关于地道,关于那个能‘举起旗帜’的自己,甚至关于‘奥菲’,全部都重新挖掘出来!
这,总好过像一只在绝望中徒劳呼唤着逝去幻影的羔羊,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不见天日的疯人院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