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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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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应允太子上朝之事传开了,淑贞皇后于长乐宫中头痛欲裂,宫人都说,娘娘是为陛下担忧。
郁荀诊断出是常年积压的心症,崇云帝病的突然,绝非是为崇云帝担忧,知道自己不该管这背后的原因,只后撤一步,恭谦道:“娘娘,还请不要过度思虑,身子要紧。”
皇后懒懒看了他一眼,年轻的太医深夜赶来,他独身一人,没带药童,更何况今夜秘密问诊,连太医院都不会有记录。
“你知道该怎么做,郁荀,本宫晓得你是个聪明伶俐的,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郁荀应了一声,退后,肃立一旁,没有离开。
他不能离开,既然已经踏上了皇后和二皇子这条贼船,他就只能装个睁眼瞎,看见也当没看见。
皇后道:“太子斩杀张忠,丝毫不讲究情面,他根本就是杀鸡给猴看,明知道张忠是你的人,还要以太子之位压你一头,本宫绝不能看他如此逍遥立威!”
一旁的萧落尘自然知道这心症是怎么来的,连声安抚:“母后,旁人都说太子殿下心狠手辣,可在儿臣看来,兄长的性子一贯如此,与往日作风别无二致,只是被关在东宫里太久了,没人知道他的脾气。”
“依儿臣看,这事您就不要插手了,兄长极有可能迁怒于您,凡事都让儿子去做吧。”
灵帝逆天系统提醒他,长生不老药的第一步制作已经完成,第二步是取心头血。
萧落尘现在要去取兄长的心头血,可他心里却……有些不忍。
他知道这份不忍只会毁了他,应当狠下心才是。
“皇儿说的对,”皇后满脸狠意,“不能让太子或者上朝,我朝素来只拥护嫡长子,太子不是等闲之辈,将来支持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时母后怕是保不住你!”
皇后喊来随身婢女,在她耳旁说了什么,婢女立刻出宫,不知何处去了。
皇后如释重负一般,抚摸着萧落尘的脸颊,“这件事情你才是不要管,我的孩子,回去休息吧,母后自有安排,都是为了你能登上皇位,你不要责怪母后不顾及你们的兄弟之情。天家本就没有什么情意可言,你也是时候该醒悟了。”
萧落尘不知道母后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就要去摄政王府,只得隐瞒了自己的想法:“那儿臣就先告辞了。”
皇后轻咳了咳,扶着额头,有些疲惫,还是让他离开了。
*
客院霜风吹过,萧墨玉和衣躺在锦榻上,里衣未解,双眸紧闭,呼吸清浅绵长,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沉入梦乡的孱弱模样。
然而萧墨玉根本睡不着,倒不是认床。
萧落尘今晚不可能没有动作,很有可能会来杀他。
这王府看似守卫森严,但对萧落尘而言,就等同于自家大门,进出随意。他若是要进来杀自己,乌锦夜一定不会拦,兴许还会带个路,将他带到自己身前。
果然,夜深人静时,院外先传来几声极轻微的闷响,以及几乎细不可闻的兵器交击声,旋即一切重归寂静。
萧墨玉心下了然,看来这是二皇子或是皇后派来的人,却连王府的门墙都未能真正踏入就被解决了,不知动手的是不是褚悬思?
客院霜风吹过,树影摇曳,萧墨玉下了床,悄然立于窗后,透过缝隙望着院。
清冷月色下,几道鬼魅般的黑影贴着墙根潜入,行动迅捷无声,直扑他所在的厢房。
就在为首之人即将触及门廊的刹那,数道破空之声极轻微地响起,那几名黑影身形猛地一滞,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便软软倒地,咽喉处皆深深嵌入一枚乌黑的铁蒺藜,顷刻毙命。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仿佛只是月光晃动了一下。
暗器来自院外某棵古树的浓密树冠之中。
萧墨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推开窗户,拢了拢外袍,对着那棵寂静的古树方向,悠悠道:“月黑风高,是哪处的乌龟英雄,帮了孤的大忙,却不敢冒头一见?”
树冠中沉寂一瞬,随即,一道玄色身影如大鹏般悄无声息地落下。
正是去而复返的陆戟。
他脸色铁青,紧抿着唇,死死盯着窗口那张苍白却带着戏谑笑意的脸。
“殿下何必出言侮辱。”陆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说谁是乌龟?”
“你啊,”萧墨玉挑眉,倚着窗框,双臂抱起,模样慵懒,“啊,陆将军应该是误会了。乌龟长寿,善匿,能于险境中护自身周全,乃是吉兆。”
陆戟胸口剧烈起伏一下,握紧了拳:“这不还是骂我?”
“骂你怎么了?你不该骂吗?”萧墨玉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诛心,“私下里和孤说话,便不自称为臣了?罢了,我也知道你是萧落尘的人,可怎么,方才你在望江楼冷眼旁观,还躲在暗处杀你主子的刺客……陆无绪,你告诉孤,你如今,究竟算哪一边的人?”
陆戟面对萧墨玉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琉璃眸子,所有想好的说辞居然都说不出口。
见他窘迫,萧墨玉更愉悦了,他微微前倾身子,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轻柔,凑到陆戟耳畔:“还是说,陆将军心中对孤余情未了,见不得旁人伤我分毫?所以才不顾摄政王的斥责,非要趴孤的墙角?”
陆戟冷冰冰地望着他,眉峰冷得像覆了霜。
“太子殿下未必对自己太有自信了,”陆戟恢复了平静,“不过年少时做过一些荒唐事而已,若不是此次回京,臣早就忘了殿下的模样。”
萧墨玉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咳嗽一声,轻笑道,“如此甚好,陆将军的定力,看来比当年更好,是孤小瞧你了。”
陆戟盯着他,忽然道:“天气这么冷,不让臣进屋坐一会吗?”
萧墨玉道:“这可是摄政王府,你当这是东宫?给孤滚——唔!”
*
约莫一炷香后,书房内的乌锦夜接到了侍卫低声禀报。
“王爷,府外潜入三名死士,已被陆将军解决。看身手路数,像是宫里‘凤仪卫’的影子。”
乌锦夜执笔的手未停,只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个朱批,才淡淡道:“知道了。清理干净。”
侍卫退下后,他撂下笔,指尖揉了揉眉心。
淑贞也太心急了,在这时候动他乌锦夜府里的人,哪怕是太子,也是在打他摄政王的脸。
看来,太子今日望江楼之举,确实让他们母子感到了威胁。
他起身,决定去看看那只引起诸多风波的小雀儿。
算是关心吗?不,只是确认棋子是否安好,是否受了惊吓。
*
萧墨玉最终还是让陆戟进了屋。
陆戟简直不配当人,比狗还狗。
门被他挤开,室内烛火摇曳,陆戟得逞,便没有进一步靠近,只是站在门边,玄色衣衫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目光沉沉,落在萧墨玉裹着单薄寝衣更显清瘦的身形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殿下好狠心,深更半夜赶臣走,不知道外面下起了新雪?”
萧墨玉慢条斯理地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温热的茶,“孤不过是实话实说。十三皇叔并非没有称帝之心,你留在这,只会比我更危险。”
他抬眼,眸子在烛光下剔透,却映不出丝毫暖意,“还是说,将军也觉得自家主子行事不够光明正大,派来的刺客见不得光,所以才需你这般藏头露尾地善后?”
陆戟淡淡道:“臣只是恰逢其会。府守卫森严,若非臣出手快,此刻惊动的就不止是王爷了。”
“哦?那孤岂不是还要多谢陆将军?”萧墨玉呷了一口茶,苦涩滋味在舌尖蔓延,他却浑不在意,“只是不知,将军是出于对旧主的余情,还是对即将临朝的太子的投机?”
陆戟沉默片刻,开口:“在殿下心中,臣无论做什么,都只剩下这些算计了么?”
“不然呢?”萧墨玉放下茶杯,发出清脆一声响,“难道要孤相信,陆无绪,你是因为舍不得我,所以才像个幽魂似的,在摄政王府外徘徊不去?”
陆戟定定地看着他,眸色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他向前迈了一步,烛光终于照亮了他半边脸庞,那上面没有暴躁,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反而更令人心悸。
“殿下说是,那便是吧。”他竟顺着萧墨玉的话接了下去,语气平淡无波,“臣就是个幽魂,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该飘向何方的孤魂野鬼,让殿下见笑了。”
他这般坦然承认,反倒让萧墨玉准备好的后续讥诮堵在了喉间。
萧墨玉蹙眉,刚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萧墨玉立刻把陆戟拉到床上,按在床底下:“进去些!你想被人看见吗?”
陆戟脸色铁青,在萧墨玉的冷眼下,他屈膝往床底深处缩了缩,只觉得这方寸床底,竟比他曾镇守过的冰天雪地,还要让人窒息。
萧墨玉没顾上看他,转身迅速理了理褶皱的床幔,又抬手拢了拢鬓发,躺在床上装睡。
萧落尘是来取心头血的。
他冷着脸举起匕首,对准萧墨玉心口,即将刺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本王的王府,何时成了二皇子可以随意持刀行凶之地了?”
乌锦夜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糊涂!放肆!”
萧落尘缓缓回头。
乌锦夜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负手而立,神情隐在阴影里。
“皇叔。”萧落尘平静道:“今夜不除掉哥哥,后面就难了。”
乌锦夜缓步走入室内,目光先是在“熟睡”的萧墨玉身上扫过,见他安然无恙,呼吸平稳,仿佛对外界险恶一无所知,才重新看向萧落尘,“你要杀他,先杀我吧。”
“……皇叔?”
“深更半夜,持利刃闯入太子寝居,小玄苏,你是想弑兄,还是想陷害你皇叔我?”
“情况很复杂,皇叔。”萧落尘不能给他解释太多,他总不能直说要取血:“我有我的理由。”
乌锦夜却道:“那本王就有本王的规矩。你走吧,他在睡觉。”
萧落尘只能先离开再做打算。
室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乌锦夜走到床边,静静地看了“熟睡”的萧墨玉片刻,忽然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轻声道:“鹊奴,戏看够了,再装睡就没意思了。”
他的手掌轻轻拍着萧墨玉的脸颊,萧墨玉睫毛颤了颤,终究没再硬撑,缓缓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几分刻意装出的惺忪:“……十三叔?”
乌锦夜见状低笑出声,指尖顺势滑到萧墨玉的下颌,轻轻捏住:“小家伙真是越长大越不乖。”
萧墨玉偏头想躲开他的触碰,却被乌锦夜捏得更紧。
“别这么看着我,鹊奴。我若想对你不利,早在你‘熟睡’时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粗糙的手顺着萧墨玉的耳朵到脖颈一路抚摸下去,语气轻慢,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说,陆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