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对我说谎》候鸟不见

9、夜半行车（完）

　　庄妍为了减少“杨一川”的猜忌，在下车后，又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的林静一。
　　她其实内心对林静一很好奇：不仅是林静一格格不入的外貌；也有她对待人类，对待世界都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态度。甚至她的曾经的愤怒，也是因为庄妍受到了侵犯而愤怒。
　　她好像没有自己的情绪，没有自己对世界的感觉，别人做了什么她就学着去模仿；她像被人操纵的木偶，在游戏世界中独独跳着属于她的模仿秀。
　　“小一。”庄妍放慢了脚步，走到林静一身边，签上她的手，温凉的，就像那把匕首，又暗藏光芒，“你很讨厌这个世界吗？”
　　林静一有那么一瞬间怔住了，她被庄妍抓住的手甚至想要抽离出来。她太聪明了，林静一想，但嘴上却不指明也不点破，反而问庄妍：“你觉得呢？你觉得我爱这个世界吗？你觉得我又恨这个世界吗？”
　　庄妍感受到手中林静一的动作，她在那一刹那就明白了，林静一是讨厌这个世界的，甚至是厌恶人类的，于是她说了——她一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喜欢啊……也没关系。”
　　林静一愣了愣，顿住了脚，看着“杨一川”鬼鬼祟祟地钻入油菜花丛中，看着身穿白裙的npc哼着歌走上田埂，她听见微风拂过耳畔的碎发，看见月亮从云层中冒出来，轻柔地洒下月光，她紧了紧庄妍的手，“我讨厌人……也没有关系吗？”
　　“但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庄妍反问道，她笑了，就像之前在游戏大厅朝林静一伸出手那样，她再次握紧了林静一的手，“你只是讨厌个别人而已……你爱我们呀。”
　　很难反驳，于是林静一陷入了沉默。人类对她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她又确实为人类的善良而心动，也为人类的罪恶而痛苦。
　　她只是抓紧了庄妍的手，低呢了一句：我怎么会爱人……
　　庄妍的注意力被杨一川吸引走了，此刻她有些没听清林静一的话，她侧了侧颜，“走吧，我们得追上那个npc了。”
　　“嗯。”林静一轻轻应了她一声。
　　******
　　她们和上次循环一样，跟在了npc之后。只不过不再聊天，她们沿着田埂小心翼翼地走着，既怕被npc察觉，也怕惊扰藏身于油菜花海的“杨一川”。
　　很快，少女的惊呼响起；林静一和庄妍这才真正看到了她是怎么被抓住的。
　　一只手从田埂边缘伸出，她猛地摔倒在地，接着这只手抓住少女的脚腕就往花海里拖。
　　毫不犹豫地，两人立刻跟了上去。现在是与死神赛跑，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惊扰到任何人了，她们现在的目标就是把少女从“杨一川”的魔爪下救回来。
　　林静一和庄妍拼尽全力奔跑着，耳畔尽是风声呼啸，庄妍皱着眉头，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用这把刀；林静一则在心里嘲讽地想着：就算再给了杨一川一次机会，他还是没改过来。
　　人性本如此。
　　终于是在少女彻底晕倒之前赶到了。
　　此刻的杨一川正死命地掐着少女的喉咙，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再多几秒，少女就会晕死过去。
　　但林静一和庄妍赶来了。
　　电光火石间，庄妍松开了手中那把匕首，从地上摸起一块坚硬的石头，坚而又决地，朝着杨一川的头部砸了下去。
　　杨一川的手松开了，他的身体大幅度摇摆了几下，直挺挺地朝着地上的女生摔去。
　　但少女的反应极快，在获得呼吸后，她下意识地推开了杨一川，看见杨一川彻底倒在地上没了动静，才做到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此刻，庄妍的身型也渐渐淡去；而那个少女的面孔在黑暗中逐渐显露出来：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林静一看着逐渐消失的庄妍，眼睛中不带任何情绪，她好像从来如此，安静地送掉一个人，又沉默着迎接新人的到来。
　　不过庄妍却在临别之际朝着林静一笑了，她说：“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呢？我也没做什么，你最后也没有用我的匕首啊……
　　林静一目送了庄妍的消失，此刻，存活下来的“庄妍”眼角含着泪，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背部的肌肉和骨骼还在叫嚣着疼痛，但她一刻也不敢停，擦过林静一，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林静一站在黑暗之中，看着庄妍越跑越远，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希望这次你能成功回家……”
　　“叮咚！此次任务已完成，是否选择登出游戏？”系统页面跳出，伴着机械又颇带欢快的语气。
　　林静一的手指悬在“确认”的按键上，她朝着杨一川遥遥望了一眼：他还在无意识地抽动着，但头上的伤口依旧在流着血，没人救他，他迟早会在这个黑夜里因流血过多而丧命。
　　他死了的话，这个世界的人会不会怀疑到庄妍身上呢？林静一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庄妍那么聪明，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报警吧。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最后坚决地点下了按键。
　　世界扭曲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原样，这片土地上没有存在过林静一的身影，没人记得这个白发少女的存在。
　　“夜半行车”副本回收完毕。
　　*****
　　庄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得那么快过，她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此刻她的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疯狂喘息，贪婪地汲取空中的氧气。推开家门的一刹那，她脑中似乎闪过一个白色而温润的身影，她遗世而独立，安静地站在一片黑暗之中，遥遥地冲她说，“欢迎回家……”
　　是谁呢？她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个冰冰冷冷的女孩。
　　到底是谁呢？我好像忘了些什么。她摆摆头，把此刻脑海中那些东西都抹去，我到家了，我安全了……她如此想。
　　来不及把自己的肚子填饱，她冲上二楼，叫醒了沉睡的姥姥，拿上姥姥的老年机，颤抖着拨下三个数字：“您好，我需要报警……”
　　一片黑暗中，红蓝交替闪烁的灯光划破长空，长鸣的警笛惊醒了这个村落里的所有人。一家接一家的灯光亮起，在无边的黑暗中汇聚成点点星光，犹如繁星。他们拿出手电筒，在庄妍的带领下朝着她来时的路走去。
　　“就是他……”庄妍指着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医护人员一番检查后，发现此人已经全然没有了呼吸。“那还得麻烦你到我们警局走一趟了……”有警官走上前对她说。很快，一个年轻的女警官站了过来，她把庄妍拉在自己身边，温柔地安慰她，“没事的，我们需要了解这件事发生的具体经过，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不是有意的……”那这算什么？过失杀人吗？庄妍心中满是担忧和恐惧。
　　抵达警察局，庄妍手中被塞了一杯热水，她一边喝着水，一边逼迫自己去回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心中仍是无可比拟的痛苦，她把头别过去，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时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人从田埂边缘伸出手，拽着我的脚腕，把我拉到了田里，而且用手掐住我的脖子……”她顿了顿，喝了口水，话语中还带着颤音，“我当时特别害怕，一直在拼命挣扎，中途好像是摸到了一块石头，什么也没想就冲他的头砸了下去。等他的手松开，整个人跌倒在地，我才从那里跑回家……”
　　夜里气温有些低，之前那位女警官为她披上了一件自己的外套。她打量着眼前这个脖子上青紫交加，白裙上满是泥土的污渍，身子还在止不住颤抖的少女，心下一切了然。
　　“这应该属于正当防卫。你放心好了，只是可能有些过重？可能接下来会吃官司，但你放心，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她揉了揉庄妍的头，带着温暖的笑在她身边坐下。
　　今夜很漫长，但终会有黎明到来。
　　庄妍依偎在女警官身边，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体温，终于是抵不住困意，头一点一点地，陷入睡梦之中。
　　梦中一个有着一头银白发的少女微笑着，精致的脸庞流露出她少见的温柔。这个人是谁？我认识她吗？她长得真好看呀……庄妍迷迷糊糊地想，下一秒她就听见那个宛若人偶般的少女开口了，“庄妍。”“嗯。”她下意识嗯了一声，而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她的梦呓。“恭喜你成功回家。”“嗯，也谢谢你。”她下意识回答了，但是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感谢这个女孩，也想不通自己对她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祝你今夜好梦……”彻底陷入沉睡的庄妍最后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很想回答，但又确实太困太累了，还没来得及对你说谢谢呢……你，到底是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