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雄虫重生后只想当雌虫》春风不度我度

12、星尘与暗涌

　　舷窗外，塔芮星最后一点朦胧的淡紫色轮廓彻底湮没在无垠的漆黑深空里，只剩下遥远星辰冰冷闪烁。
　　比安蜷缩在货船舱室最角落的狭窄铺位上，引擎单调的轰鸣透过金属舱壁传来，震得他骨头都在发麻。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清洁剂、机油和众多雌虫体味混合的浑浊气息，令虫作呕。他的头发染成了沉闷的棕色，精心贴合的虫纹贴沿着颈侧蔓延至衣领下方模拟出B级雌虫的浅棕色纹路。拉高了粗糙衣物的领口将半张脸埋进去，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警惕观察外界的紫色眼眸——此刻被特殊隐形眼镜遮掩，呈现出不起眼的灰棕色。看起来就像无数奔波于边缘星域，为生计挣扎的普通年轻雌虫之一。
　　飞船早已脱离塔芮星的引力范围，正驶向遥远的，作为边缘星域门户的中转站。窗外，是永恒寂静的漆黑宇宙，偶尔有遥远星系的模糊光带滑过。
　　离别的复杂心情如同舱外冰冷的真空，包裹着他。没有成功的狂喜，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茫然。他做到了，他成功从图·卡特，从罗杰特家族，从那个华丽腐朽的牢笼中逃了出来。但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边缘星守卫军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训练和考核？是身份暴露后万劫不复的结局？还是那片广袤、荒凉、充满未知危险的星域本身？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心脏。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微薄的行李——一个半旧的背包，里面装着那份伪造的身份证明、一些通用信用点、以及几件最基本的生存物品。指尖隔着布料，能触摸到身份卡冰冷的轮廓。
　　他需要休息，但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塔芮星上最后的一幕幕：图的背影、爆炸的火光、还有……图最后那个眼神。担忧底下，那丝冰冷的探究。
　　他猛地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
　　图会相信吗？相信一只养尊处优的A级雄虫在那种混乱中意外“死亡”？
　　不，图不会轻易相信。那只雌虫的多疑和掌控欲，他比任何虫都清楚。
　　更大的可能是，图此刻正在暴怒，正在动用一切力量调查“真相”。而罗杰特家族……他的雄父卡尔，在得知“噩耗”后，第一反应会是什么？悲痛？但更可能是震怒，以及对失去一个重要筹码的惋惜。然后，便是权衡利益。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再想了，过去的一切，都必须彻底斩断。从现在起，他是安。他必须活下去，只为自己活下去。大脑在高速运转，反复记忆“安”这个身份的每一个细节，推演到达中转站后可能遇到的盘查和应对，回忆着从模拟舱和资料中学到的那些生存和战斗技巧。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精神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航程漫长而枯燥。比安尽量减少活动，避免与任何乘客产生不必要的交流。但他的感官始终高度警觉，精神力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极其谨慎地蔓延开来，扫描着周围的环境。留意着广播里报出的每一个星港名称，留意着船上服务人员的举动，留意着周围任何可能投向他带有探究意味的目光。食物是营养膏一样粘稠的流质，味道寡淡。他强迫自己咽下去，维持体力。周围的乘客大多形色匆匆，或疲惫麻木，或带着底层雌虫特有的、对未来的焦灼和一点点孤注一掷的希望。没有虫在意这个缩在角落里。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年轻雌虫”。他需要这种不起眼。
　　航班在一个中型星际中转站短暂停靠。上下客的骚动让比安再次紧张起来。他压低帽檐，将身体缩得更紧。广播里响起通知，参加第四军团新兵招募的虫员可在此军务处报名。目的地到了，比安深吸一口气，混在下船的虫流中，低着头，跟着指示牌的方向，走向报名处。

　　与此同时，首都星已陷入一场难以想象的风暴中心。
　　罗杰特家族珍贵的A级精神力雄子，在图·卡特少将的“保护”下，于塔芮星遭遇异兽袭击而“意外失踪”，极大可能已罹难——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轰动了整个上层社会。
　　罗杰特庄园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卡尔·罗杰特的脸色铁青，珍贵的古董花瓶碎片溅了一地。
　　“失踪？！找！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活要见虫，死要见尸！”他对着光屏那头垂首的家族护卫队长咆哮，额角青筋暴起。比安不仅仅是他血脉相连的雄子，更是他竞选议长的最重要筹码之一！如今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所有的怒火，瞬间转向了图·卡特。
　　“图·卡特！”卡尔的声音冰冷刺骨，通过加密通讯直接连接到卡特家族书房，“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我的雄子交到你手上，你就是这么‘保护’的？军令？什么样的军令能让你抛下未婚雄主独自面对危险？！如果我雄子有任何不测，卡特家族必须付出代价！”
　　即便有军令作为借口，丢失一只A级雄虫也是滔天大罪。罗杰特家族几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皇家法庭，准备以严重失职，甚至可能是阴谋迫害的罪名起诉图·卡特。舆论哗然，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卡特家族府邸内，气氛同样凝重。
　　肯·卡特面沉如水，看着面前神色阴郁的雌子：“法庭的传票已经送到了。卡尔这次是动了真怒。他失去了最得意的雄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图笔直地站着，军装一丝不苟，但眼底布满了血丝，下颌线绷得极紧。他没有辩解，只是重复：“我会找到他。他一定还活着。”
　　“活着？”肯冷哼一声，“塔芮星外围的柯伯带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爆炸、流弹、异兽碎片、甚至可能还有趁火打劫的星盗。一只娇生惯养的雄虫，就算侥幸当时没死，他能在那片混乱里活多久？雄保会那帮废物连他怎么丢的都说不清楚。”
　　图的指尖猛地掐入掌心。比安失踪的过程充满了疑点。雄保会的虫众口一词，只记得接到命令护送，中途遇到爆炸和系统短暂故障，然后……记忆就有些模糊，等回过神来，比安阁下就不见了。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后精神力紊乱自主逃离，又像是被混乱卷走……一切巧合得令虫难以置信。
　　“我不相信意外。”图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偏执的冰冷，“这太‘巧’了，巧得像精心策划。”
　　肯的目光锐利起来：“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他根本就是想逃。”图抬起眼，眼中是风暴般的暗涌，“从检测之后，他就不对劲。抗拒我，冷淡我，突然对军事设备感兴趣，甚至偷偷跑去黑市……雄父，我不认为一只被宠坏的雄虫能有这样的心机和行动力，但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或者……有谁在帮他。”
　　“证据呢？”肯冷静地问，“法庭需要证据，卡尔也需要一个交代。否则，罗杰特家族的怒火，必须由你来承担。这会严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计划。”
　　图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卡尔撤诉。”
　　肯眯起眼：“你打算怎么做？”
　　“联姻的价值还在。”图的声音毫无温度，“比安只是‘失踪’，并非确认死亡。只要一天找不到尸体，罗杰特家族就有一天希望。卡尔竞选议长，需要我们的全力支持。告诉他，卡特家族将动用一切资源、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坐上议长之位，换取他对这次‘意外’的谅解，并对外统一口径，暂以意外失踪处理，稳定局势。这比撕破脸两败俱伤对他更有利。”
　　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卡尔是个利益至上的虫，他会权衡利弊。但图，你必须尽快找到比安，活要见虫，死……也必须确认。否则，这永远是一根刺。”
　　一场冰冷的政治交易迅速达成。卡尔·罗杰特在巨大的利益承诺下，最终“痛苦而艰难”地接受了卡特家族的方案，撤回了对图的起诉。对外公告称：比安·罗杰特阁下于塔芮星观光期间不幸遭遇异兽潮引发的意外，虽经全力搜救，至今下落不明，极大可能已遇难。罗杰特家族与卡特家族对此深表悲痛，并将继续搜寻云云。
　　一场足以掀起政坛地震的风波，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暗地里的搜寻从未停止，尤其是图。
　　他绝不相信意外。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明察暗访，将塔芮星及周边星域翻了个底朝天，甚至秘密悬赏，却一无所获。比安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宇宙里。唯一的线索，似乎又绕回了原点——那次黑市之行。
　　利奥最近过得心惊胆战。家族生意莫名受到打压，雌父对他横竖看不顺眼，而他每次出门，总感觉若有若无的视线跟着他。他知道，这肯定和图·卡特有关。果然，他被“请”到了卡特家族的一处私虫会所。
　　房间奢华却压抑。图·卡特坐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个酒杯，看到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
　　“利奥阁下，”图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利奥后背发凉，“请坐。”
　　利奥战战兢兢地坐下：“图、图少将……您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比安。”图开门见山，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利奥的脸，“他失踪前，最后一次和你出去，去了‘暗巢’。”
　　利奥头皮发麻：“是、是啊……就是去玩玩……”
　　“玩？”图轻轻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玩到需要接触那种专门制作‘小玩意儿’的‘工匠’？”
　　利奥的脸瞬间白了：“我……我不知道什么工匠……就是随便看看……”
　　“利奥阁下”图的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笼罩下来，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德拉尔家族最近似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听说议会下次审核的军需订单里，有几个项目对你们很重要？”
　　利奥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家族因为他的原因失去那些订单……
　　“图少将！”利奥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真的……比安他就是一时好奇，想去弄点新鲜玩意儿玩玩……他、他好像问过那个‘工匠’，能不能……能不能做个假身份，玩点角色扮演……真的！他就问了问！后来雄保会就来了，我们就跑了！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买了什么，具体是什么身份，那个工匠听说后来死了，我、我完全不清楚啊！”
　　“假身份……”图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底最后一丝疑虑变成了冰冷的确定。比安反常的冷淡、对军用模拟舱的异常兴趣、黑市之行、塔芮星“恰到好处”的脱身……他不是在闹脾气，他不是在寻求刺激！他从那么早开始就在筹划这一切！他想要彻底逃离，逃离家族，逃离……他！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席卷了图——被愚弄的暴怒，猎物脱离掌控的焦躁，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炽烈的兴奋和占有欲。他的小比安，居然有如此心机和魄力？A级精神力……果然非同一般。

　　他靠回椅背，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耐心：“你可以走了。”
　　利奥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那个房间。
　　图独自坐在阴影里，良久，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笑。
　　“假身份……角色扮演？”他低声自语，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我的小比安……你究竟扮演了谁，又想逃到哪里去呢？”
　　他打开终端，调出星图，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遥远，混乱而边缘的角落。
　　一条全新的，更隐蔽的搜寻指令，沿着他的网络悄无声息地发了出去。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搜索边缘星驻军，主要针对新兵。寻找一个可能使用了新身份极其美丽的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