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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绝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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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窒息感,是洛云蓁最后的意识。
无影灯刺目,手术器械的碰撞声远去,过度疲劳的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
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不是天堂或地狱,而是漏风的窗棂、潮湿霉烂的空气,以及一个哭得眼睛红肿、穿着古装粗布衣的小丫头。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呜呜呜……您吓死青黛了!”小丫头扑到床边,眼泪掉得更凶。
剧烈的头痛伴随着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沈知微痛苦地蜷缩起来。
沈知微,十五岁,永宁侯府庶出三小姐。生母林姨娘原是绣坊孤女,因容貌绝色被侯爷看中纳入府中,一度宠冠后院。十年前林姨娘“难产”而亡,一尸两命,沈知微则被批命“克亲”,当即被送往京郊这处偏僻庄子自生自灭,至今十年。
如今,侯府忽派来人,要接她回府。
原主因惊惧交加,加之长期营养不良,竟在接她的人到来前,一病呜呼。
“小姐,您怎么样?别吓青黛啊……”丫鬟青黛吓得手足无措。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和虚弱感。
“水。”她哑声开口。
青黛连忙捧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温水润过喉咙,稍微拉回了些力气。沈知微快速梳理着现状:处境糟糕透顶。一个被家族遗忘、毫无根基的庶女,突然被接回,绝非好事。大概率是棋子命运,不是用来联姻,就是去填什么火坑。
必须活下去。既然占了这身子,她的仇,她的怨,便由自己来接!
正思忖间,“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粗鲁地踹开!
一个穿着侯府二等仆妇衣裳、腰粗膀圆的中年嬷嬷带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丁闯了进来,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破屋。
那嬷嬷吊梢眼,高颧骨,嘴唇薄而刻毒,眼神轻蔑地扫过家徒四壁的屋内,最后落在床上虚弱不堪的沈知微身上,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哟,三小姐这是还没死透呢?还能喝水,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她语带讥讽,毫无敬意,“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收拾!府里来接的车马已在外面等了半晌了,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要八抬大轿请你不成?”
青黛吓得一哆嗦,却还是鼓起勇气挡在床前,哀求道:“陈嬷嬷,求您行行好,小姐刚醒,身子虚得很,吹不得风,能不能容她缓一缓,喝副药再……”
“缓一缓?”陈嬷嬷三角眼一瞪,劈手就打翻了青黛手里的水碗,碎瓷片和冷水溅了一地,“小贱蹄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侯府的车马是她一个庶女能耽搁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上前一步,竟直接伸手要去拽沈知微的胳膊:“给我起来!别装死躺尸!”
那满是老茧的手粗鲁无比,眼看就要碰到沈知微。青黛惊叫一声想去拦,却被陈嬷嬷带来的一个家丁粗暴地推开,摔在地上。
就在陈嬷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沈知微单薄的中衣时——
一直沉默的沈知微突然动了!
她看似虚弱无力地抬手一挡,指尖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精准而迅疾地在陈嬷嬷手臂内侧的内关穴与曲泽穴上狠狠一按!
“啊——!”陈嬷嬷只觉得整条手臂骤然一麻一痛,如同被电击一般,又酸又胀使不上半点力气,惨叫一声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床上的人。
沈知微借着抬手之势,勉强撑坐起来,墨色长发披散,衬得小脸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冷冷地看向陈嬷嬷,声音微弱却清晰:“嬷嬷…好大的威风。”
陈嬷嬷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莫名一怵,随即勃然大怒:“你!你敢对我动手?!”
“动手?”沈知微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断断续续道,“嬷嬷…说笑了…我病弱之身,起坐都难…如何动手?莫非…嬷嬷是故意…来找茬的?”
她句句虚弱,却句句戳在点上。陈嬷嬷一时噎住,她总不能说自己被一个病得快死的人“打”了吧?说出去谁信?
她狐疑地盯着沈知微,总觉得这三小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那副风吹就倒的模样又做不得假。最终只能把这归结为错觉,恶声恶气道:“少废话!赶紧起来!再磨蹭,别怪老奴不客气!”
沈知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冷光,语气依旧柔弱:“青黛…扶我起来。嬷嬷…带路吧。”
青黛慌忙爬起来,搀扶着她下床。沈知微身子一晃,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青黛身上,每一步都走得踉踉跄跄,喘息艰难。
陈嬷嬷嫌恶地瞥了一眼,骂骂咧咧地在前面带路:“真是晦气!赶紧的!”
庄子外,一辆破旧的青篷马车等在那里,连个暖炉都没有,拉车的马也瘦骨嶙峋。与记忆中侯府车马的奢华天差地别。
风雪更大了。沈知微被青黛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单薄的旧衣根本无法抵御寒风。
就在即将上车时,沈知微脚下一滑,“哎哟”一声低呼,整个人看似无意地朝旁边踉跄一步,恰好撞到了旁边一名牵着马、神色倨傲的侯府家丁身上。
那家丁不耐烦地想要推开她,却在接触的瞬间,感觉腰间似乎被什么极细的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微微一麻,低头却见沈知微已慌忙站稳,连声道歉:“对不住…雪滑没站稳…”
家丁只当是错觉,骂了句“晦气”,并没在意。
无人看见,沈知微缩回袖中的指尖,拈着一根在她醒来时便发现藏在旧衣内衬里、原本属于生母林姨娘的绣花针。
马车颠簸着驶离庄子。沈知微靠在冰冷的车壁上,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脑海中疯狂回忆并整理原主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尤其是关于生母林姨娘的死。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林姨娘生产那晚,稳婆和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以及一盆盆端出去的血水。原主当时年幼,被乳母死死抱在门外,只记得父亲永宁侯沈文渊铁青的脸,和嫡母王氏那双看似焦急、眼底却透着冷光的眼睛。
最后,是一个老嬷嬷出来,哭着说:“姨娘…殁了…小公子也没保住…是…是血崩……”
血崩?沈知微作为医生,本能地觉得疑点重重。林姨娘孕期一直由府医请脉,都说胎象稳固,为何会突然血崩?
记忆的最后,是王氏身边一个姓钱的嬷嬷,悄悄将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极淡异香的香囊,塞进了林姨娘换下来的衣物中,一同处理掉了。那香囊的样式,似乎并非林姨娘平日所用。
想到这里,沈知微心中寒意更甚。若生母之死真有蹊跷,那她此次被突然接回,恐怕更是危机四伏。
突然,疾行的马车猛地一顿,外面传来马匹惊恐的嘶鸣声和车夫的咒骂!
“吁——!妈的!哪里来的拦路鬼!”
“保护小姐!”外面传来陈嬷嬷尖厉却带着一丝慌乱的叫声,以及家丁们拔出兵刃的铿锵之声!
沈知微猛地睁开眼,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风雪弥漫的官道中央,赫然站着三个手持钢刀、面蒙黑布的彪形大汉,眼神凶悍,杀气腾腾!为首一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划到下颌。
“此山是我开!识相的,留下钱财和马车,滚蛋!”刀疤脸声音粗嘎,目光却如同毒蛇,精准地扫过陈嬷嬷和马车!
陈嬷嬷脸色发白,强自镇定地喝道:“放肆!这是永宁侯府的车驾!你们这群宵小,还不速速退去!”
“侯府?”刀疤脸嗤笑一声,“劫的就是你们侯府!兄弟们,上!除了车里那个小姐,其余人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三名匪徒已如饿虎扑食般冲杀过来!目标明确,直奔马车!
侯府带来的两名家丁也算有些身手,立刻挥刀迎上。陈嬷嬷则吓得尖叫着往马车后躲。
刹那间,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风雪被杀气搅动,更添肃杀。
两名家丁显然不是那三名悍匪的对手,短短几个照面便已险象环生,身上挂了彩。
一名匪徒瞅准空档,一刀劈开车夫,狞笑着直扑马车而来,钢刀闪烁着寒光,直刺车厢!
“小姐!”青黛吓得面无血色,却仍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想挡在沈知微身前。
沈知微瞳孔骤缩,心脏狂跳!她身体虚弱,手无寸铁,如何对抗?
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将青黛往旁边一推,自己就势向另一侧翻滚!
“嗤啦!”钢刀刺穿车壁,几乎是擦着沈知微的脊背而过,将她本就单薄的衣衫划开一道口子,冰冷的刀气激得她皮肤起栗。
那匪徒一击不中,怒吼一声,抽刀便要再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并非箭矢,而是一枚毫不起眼的小石子,从官道旁的密林深处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打在了那名匪徒持刀的手腕上!
“呃啊!”匪徒惨叫一声,手腕剧痛,钢刀“当啷”落地。
紧接着,又是两枚石子从不同角度射出,快如闪电,分别击中了另外两名正要对家丁下死手的匪徒的膝弯和肘部!
匪徒们动作一滞,攻势瞬间被打乱。
刀疤脸匪首猛地转头望向石子射来的方向,眼神惊疑不定:“什么人?!藏头露尾!”
密林深处,寂静无声,唯有风雪呼啸。
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杀意,却让刀疤脸这等亡命徒也感到一阵心悸。
趁此间隙,两名侯府家丁奋力反击,勉强逼退了受伤的匪徒。
刀疤脸脸色变幻,显然没料到会有此变故。他恶狠狠地瞪了马车方向一眼,似乎心有不甘,但又顾忌那隐藏在暗中的高手,最终咬牙低吼:“撤!”
三名匪徒毫不恋战,身形几个起落,便迅速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官道尽头。
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现场只留下一片狼藉,受伤家丁的呻吟声,以及吓瘫在地的陈嬷嬷。
沈知微缓缓从车厢里坐起身,背心的冷汗已被冻成冰碴。她的目光却锐利如刀,望向那早已空无一人的密林方向。
是谁在暗中出手相助?
那精准的手法,绝非常人。是敌是友?
陈嬷嬷连滚带爬地起来,惊魂未定地催促:“快!快走!离开这个鬼地方!”她甚至不敢去看马车里的沈知微,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从未发生。
马车再次艰难前行。
沈知微靠在车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根冰冷的绣花针。
回府之路尚未开始,便已杀机四伏。
生母之死,莫名截杀,暗中之人……
永宁侯府,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