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寄清和》跃逍

8、第八章

　　窗外的雨还在淅沥，雨水顺着窗成串滴下。玻璃上覆着一层柔和的雾气，映着公寓内暖色灯光的温度。

　　远处是朦胧的铅灰色天空，被乌云包裹着，天际线也被细雨模糊着轮廓。

　　佛罗伦萨的夏季本是一年中降雨量最少的时期，但不知为何今年雨水也多了起来。

　　室内桌上的香薰蜡烛安静的燃烧着，窗边的黑胶唱片机转动着唱针，回荡着悠扬的琴声。

　　时与已经离开佛罗伦萨几天了，这些天佛罗伦萨的天是一直没停过的阵雨连绵。

　　方清和在沙发上看书，猫咪依偎在他怀中睡觉。书页迟迟未翻动，小猫伸懒腰的动作戳到方清和的胳膊，他这才晃过神。

　　他拿起身侧的手机，和时与的消息还停留在她离开的那天傍晚。女孩到机场后给他发了张候机大厅的照片，说已经到机场了，希望自己不要怪她放鸽子。

　　当时方清和给她回了一个小猫摇头的表情过去。

　　聊天页面在往下滑，是时与说巴黎那边也因为暴雨航班没办法按时起飞，未言归期。

　　这条消息方清和一直没有回复，对面也再未发消息过来。

　　方清和放下手机，把怀中的猫咪抱下来让它在沙发上继续睡。

　　他打开露台的推拉门，风吹着细雨飘进室内，飘洒在身上，他迎着细密的雨滴走到露台上。

　　街道宁静神秘，雨滴敲打石板路像是一首静谧的小夜曲。

　　方清和转身看向隔壁的露台，依旧是寂静的无声的，也不会突然出现那个灵动的身影。他望着夜幕，方清和淋着细雨，他审视自己的内心，充满着对未知的向往和探索的悸动。

　　雨还未停歇，雨滴愈发急促。

　　一阵汽车的行驶过的声音，见一辆白色的出租车停在楼下，溅起车轮附近的积水。

　　漫天雨幕中，时与从车上走下来。她穿着黑色的短裤和同色皮质飞行员夹克，踩着一双黑色半靴，包裹着纤细的小腿。

　　司机师傅从驾驶坐下来去后备箱拿时与的行李箱，时与下车接住行李箱和师傅道别，刚要迎着雨把行李提上楼，抬头却只见方清和撑着一把红色的伞，穿过雨幕一步步向她走来。

　　周围的画面仿佛一切被放慢了节奏，像是旧日的电影画面。

　　方清和在细雨中带着一身清霜气息来到她面前，把她笼罩在伞下，和司机师傅微微颔首之后接过行李箱带着她往楼上走。

　　时与不禁转头看向方清和自己露在外边一部分已经潮湿的肩膀和向她倾斜的伞。

　　看着他精致的侧脸，时与的心跳猛然跃动起来。她怔然望着他，然后移开视线，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前拥抱他。

　　把行李拿到时与的家门口，见女孩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和脸上疲惫的神色，方清和拍拍行李箱的把手，“回去泡个热水澡休息一下吧。”

　　见他转身要离开，时与又再次拉住他的手腕，见他停下来立马松开了手，“可以帮我准备点吃的吗？我一会能不能过去找你？”然后又补充道，“简单点就可以，我赶飞机一直没吃点东西。”

　　看到眼前这张明媚的面孔染上疲倦之色，方清和内心也没空处理乱七八糟的情绪，不由心一软，他温和道：“好，我去准备。”

　　时与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惫。

　　本来原定计划是路易斯飞离巴黎的当天晚上她也要飞回佛罗伦萨，没想到因为巴黎下暴雨，戴高乐机场的航班从一开始的延误到几乎全都取消。所以路易斯也没走成，于是这几天和路易斯的交流更加深入了许多。

　　一般这些个人藏家都有自己的坚持和风格，因为Chronos专业的流程和办事效率，加上路易斯见到时与后，被这个来自东方的年轻老板的处事风格和个人魅力所折服，欣然把自己的藏品交给Chronos画廊处理。

　　滞留巴黎的这几天路易斯带着时与详细的参观了自己的藏品，还帮忙牵线了一个同为收藏家的老朋友。

　　时与这一行收获颇丰。

　　时与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赤着脚踩在浴室门口的地板上，湿漉的长发披在肩头。

　　她简单擦拭了一下滴水的发尾，换上一条亚麻白色长裙。蹲在行李箱前找出了在巴黎给艳艳和方清和带的礼物，给他们带了巴黎比较有名的一家松露巧克力。

　　橙色那盒给艳艳，还给她带了她收藏了一直没舍得买的新款包包，到时候一起拿给她。

　　看着旁边湖蓝色的巧克力盒子，这是给方清和准备的。

　　拿出手机给赵潋打了个电话，那边接起来劈头盖脸一顿吐槽，“小与，你是不是又出差去了，一出差就联系不到人这个毛病真的是特色。”赵潋简直要气笑了。

　　“不是说要休整一段时间吗？”

　　“那我是去工作，只要一工作我总是会忽略其他的嘛，你得理解我。”时与拿起蓝色的礼盒往外走，来到方清和门口敲了敲门。

　　刚想简单和赵潋说几句约一下见面时间就挂断，结果她敲门的手刚放下，电话那头的赵潋来了句，“许衍来佛罗伦萨了。”

　　“他前天就到了，来我们学院找我想要你的地址，我没给他。”

　　方清和听到敲门声拉开门就看见女孩换了一条轻便的长裙，在打电话。

　　女孩卸掉妆容露出了白净细腻的皮肤，看着她湿漉的发还披散在肩后，方清和轻声道：“先进来吧，夜风挺凉的。”

　　赵潋在电话那头听到传来的清润的男声，“是方大师吗？”

　　时与“嗯”了一声。

　　时与跟在方清和后边走进来，方清和看着低头换鞋的女孩，然后引着她坐在沙发，他转身进了洗手间。

　　方清和取了一条干净的长毛巾和吹风机走出来，刚好听见时与和赵潋通话的声音。

　　时与的声音有点烦躁：“我和许衍明明已经说清楚了？”

　　“算了，我明天联系他见一面吧，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艳艳你这几天有空的话记得来家里找我。”时与想起给她带的礼物，赵潋痛快的答应。

　　听到时与那边传来方清和的声音时，赵潋就有种紧张的想挂断电话的冲动，“好，记得帮我问一下签名照。”赵潋小声叮嘱。

　　时与终于笑，“知道啦！”

　　见时与挂断了电话，方清和走到她身旁，把手中的毛巾盖在了女孩湿着的肩头，“怎么湿着头发就出门了？”

　　眼前人温柔的说着关心的话，盖在肩头的毛巾感觉都有一股暖意，时与把毛巾扯到脑袋上揉擦了一顿，眼睛盯着眼前的方清和，目不转睛：“好久不见啊方清和。”

　　一直拿着蓝色礼盒的那只手把巧克力递到方清和面前，“请你吃巧克力，当作我失约的赔礼可以吗？”女孩笑意盈盈。

　　方清和接过打开，是很多颗饱满的松露巧克力球。“好，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将礼物放在桌上，方清和看着拿着毛巾一通乱揉的女孩，又走过来接过毛巾。

　　他走到时与身旁，用毛巾轻柔地包裹住她的发尾，神情专注。

　　时与看着面前认真帮她擦头发的方清和，她带着湿意的发梢扫过他瓷白的手腕，在他手腕上留下湿痕。但他不在意的继续用毛巾包裹住湿发轻捋，动作轻柔。

　　女孩身上散发着沐浴露清新的香味，方清和用毛巾耐心地一点点擦拭着这湿润柔软的黑色长发。然后把吹风机插上电，吹风机的热风吹在时与的后脑勺，她不自觉的往后仰了一下，看着方清和那双漂亮修长的手拢着潮湿的发，吹风机有节奏的移动。

　　感觉发梢没有湿意之后方清和关掉了吹风机，他抬眼，撞入了一道炽热的视线中。

　　时与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他的脸：“方清和，你是不是也因为我出差这几天的失联而不高兴？”

　　‘也’，方清和注意到时与刚才说出的字眼，想起他刚才听到时与在打电话，对面似乎是上次一起见过的朋友赵潋。

　　电话里似乎还提到一个叫“许衍”的人。她少见的不耐烦的语气，应当不是对她的朋友。

　　方清和敛住眼眸，轻轻摇头。拿起时与手边的毛巾和吹风机放回浴室。

　　他仿佛对她知之甚少，在没有消息的这几天，他纷乱的思绪总是主导着想法，会思考她现在在哪？安全吗？会很辛苦吗？

　　他平静的心湖在遇到时与之后，荡起阵阵波澜。他对这患得患失的情绪感到新奇，却又不敢轻易表达什么，怕破坏当下彼此间的平衡。

　　“吃点东西吧，不是饿了吗？”看到方清和又向她走来。

　　时与抓了抓后脑带着热意的发丝，此刻窗外的雨并未停歇，雨滴持续不断拍打在露台和玻璃上的声音，像是在敲击着时与的心绪。

　　此刻时与才确定，她应当是喜欢方清和的。

　　方才下车见到他持伞走来的那一刻，此时正向她走来的这一刻。她都感觉整个内心无比安定柔软，周围的燥意消失，只剩下此刻的心情。

　　方清和身上仿佛有种安定她心神的魔力。

　　原本最不喜欢的下雨天的时与，在这场连绵不断的夜雨时分。她心中似乎被自己掐灭的叫做心动的火花，被他硬生生点燃了。

　　这难道就是喜欢吗？

　　此刻的雨声，仿佛是谁的心跳声。

　　方清和念着时与离开那天没完成的晚餐，准备了现在桌面上的饭菜。

　　番茄胡萝卜被切成大小均等的小丁，蛤蜊盖在旁边，意面包裹着浓郁爽口的汤汁，色泽漂亮。旁边是用鲜虾和牛油果搭配的热沙拉。

　　“方清和，你的手艺真的好棒啊。”时与一口面下肚，感觉从胃发散到全身都是暖意十足。

　　见方清和坐在对面看着她，笑意分明，像天边清亮的明月染上凡间的温度。

　　他面前没有准备任何餐具，看来是单给自己做的一人份食物，时与顿时心软的不像话。

　　吃到一半，时与隔着客厅看向露台方向的雨，客厅和露台交界处有不少雨水溅进来的痕迹。

　　方清和打开过露台吗？佛罗伦萨雨也一直未停歇，不怕被雨淋吗？

　　“前几天的视频会议，公司那边对接的一个客户很快要离开法国，只剩不到一天的时间，国内人员赶不及过来和他面谈，所以只能我从佛罗伦萨这边就近赶过去。”

　　她看着方清和的眼睛，像是在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

　　‘她在跟我解释’方清和内心泛起阵阵异样的情绪。

　　“我本想等这场雨下完就回来找你的，哪知道这场雨绵绵不绝。”

　　“当天很抱歉对你失约，突然离开。其实第二天晚上我人已经到戴高乐机场了，因为暴雨航班临时取消了，我只得重回酒店。”

　　时与双手把玩着手中的纸巾，将手中的纸巾折叠再折叠。

　　方清和刚想开口，又听时与些许低落的声音响起：“刚才艳艳在电话里又谴责了我这个毛病，因为我一遇到工作上的事情就无心顾及手机消息或者告诉你们一下...”

　　“对不...”

　　“我没有不高兴”方清和突然截住了她道歉的话语。

　　“我看了巴黎那边的天气，知道恶劣天气影响机场航运。一直没有收到消息我只是有些担心。”他的眸中似乎有无尽的温柔和宽容蔓延开来。

　　“连着出差几天很累吧？还抽时间给我带了礼物。”他转身从岛台那边拿过来一杯烤橘皮牛奶放在时与面前，时与伸出手去触碰杯壁，还是热乎乎的。

　　“你不需要因为这种事情向任何人道歉，因为你并没有错。”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忙碌完还惦记着要跟我道歉，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能让你情绪和状态稍微轻松一点？”方清和温柔的声音像一剂安抚剂般抚慰着时与的心绪。

　　时与短暂的茫然了一瞬，原来因为工作忽略掉沟通这件事，可以被理解而不是被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