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寄清和》跃逍

17、第十七章

　　他在演奏的时刻，周身仿佛有种神性萦绕。

　　即使没有在华丽音乐大厅的舞台中央，即使没有在闪亮的镁光灯下，即使方清和只是穿着简单休闲的轻便服装，在此刻日落时分的米开朗琪罗广场，众人却久久沉浸在方清和的演奏中。

　　一曲终了，人群中爆发出惊人的掌声。

　　时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夜色开始垂暮，视线不如白天那般明亮，但她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像是盛满了揉碎了的星光。

　　方清和微微屏息，同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这短暂的静默，蓄满了千言万语。

　　她的笑容比任何语言都清晰地回应了他的琴声。

　　两人相视笑着，时与上前走了几步，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怀里，方清和感受到女孩有力的拥抱，他拿着小提琴和琴弓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又缓缓的放松。

　　身边响起了众人的呼喊和几声激动地哨音，有人带头高喊着“kiss！kiss！kiss！”逐渐形成统一有力的节奏。

　　时与一触即离，没有看向周围热情高涨的人群，只是看着他：“我们走吗？”

　　方清和深深的望着她，点点头。

　　他将琴还给了站得离自己很近的那个女学生，向她道谢后弯腰拿起台阶处带过来的黑色包，还不忘将带过来的两个坐垫装进包中。

　　向四周依然围绕着的众人微微颔首示意，他向前跟上了时与的脚步。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选择上前打扰他们，众人望着两人的背影，才恍惚感觉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们真的在米开朗琪罗广场偶遇了方清和，同行的女孩看来是他喜欢的女孩，他献给女孩的这一曲正是在表达情意。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有眼尖的游客正好看到了女孩主动牵住了方清和垂在身侧的手，方清和愣了一瞬又迅速回握住女孩的手。

　　虽然不知道方清和逐渐隐退的原因，但重新看到阔别舞台许久的他似乎收获着幸福，大家都齐齐为他感到高兴。

　　只听到身后的人群再次爆发起强烈的掌声和喊叫声，大家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影下山消失在视线中。

　　握住女孩柔软的手，两人按原路下山。

　　背后是翡冷翠闪烁的灯光和依旧在广场上高歌热舞自由的人们。

　　他们牵着手，世界在他们身后。

　　路上擦肩而过朝着这边赶来的都是说着各种不同语言的游客，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快乐的笑容。即使太多语言大家互相听不懂，但不妨碍一同走在路上的大家在共享美好的时刻。

　　这场美丽浪漫的日落，更像是自然送给人间的礼物。只是时与和方清和二在这场日落中，收获得更多罢了。

　　两人牵手一直并肩而行，感受着方清和手掌微凉的触感，时与突然开口询问：“在佛罗伦萨这边休养的这一年是因为头疼的原因吗？”

　　“很抱歉，之前没来得及和你说起，我有个下意识检索的毛病。”

　　时与坦诚地告诉方清和自己曾经检索过他的信息。

　　“之前我对你感到好奇，有在浏览器检索过你的信息。所以我可能会比你想象中多了解你那么一点。”时与补充道。

　　方清和摇摇头，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之前时与的朋友赵潋初见面喊他“方大师”时，时与并没有作出其他反应，方清和当时就猜测时与应该是知道了他是谁。

　　“嗯，之前严重的时候一度发作到不能在舞台上感受强光。那段时间，耳边传来自己的琴声都会觉得刺耳然后诱发头痛。”他继续回答女孩刚才的疑问。

　　“现在呢？刚才演奏的时候有没有感到不舒服？”

　　听着女孩关心的询问，方清和捏捏她的手指，安抚她：“现在好多了，偶尔练琴的时候也没发现什么太大问题。”

　　“伤病影响自己热爱的小提琴事业会不会很难过。”突然听女孩问出这个问题。

　　这一年来身边人好像都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就连家人也没有直白的问过他这个问题，好像都怕张口问出这句话，会让他感到更难过。

　　所以听到女孩这直白的问句，方清和愣住。

　　他沉静了一会后开口：“一开始感觉很痛苦，感觉自己很没用，找不到其他存在的意义。”

　　“但是现在已经可以用平和的心态面对这件事了”，方清和还是像往常般温柔的对着她笑，时与不知道他是在安抚她还是在说服自己。

　　虽然是熟悉的温柔的笑容，时与内心还是像被撞击了一下，不是很疼，但一股麻意在心间蔓延开，她一时分不清这情绪突然产生的原因。

　　“我在网络上搜索看过你之前不少比赛视频。”时与突然说起这件事：“我觉得演奏时候的你，沉浸在自己独有的领域中，非常有魅力。”

　　“就像是之前一部电影中有提到过的‘心流’时刻。”

　　方清和听出女孩是在鼓励自己，刚要继续开口，就又听女孩继续说道。

　　“不能出现在舞台上演奏，不一定是件糟糕的事情。”

　　“嗯？”方清和没听懂她的意思。

　　“方清和，你有没有考虑过转向作曲。你的才华和专业能力完全可以支撑你转向幕后成为下一个领域的天才。”

　　女孩客观冷静的分析可以算得上角度犀利，时与能感觉到她说完这句话时方清和握着自己的手一紧。

　　方清和停下脚步，眼前女孩认真的眼神一直在注视着他。
　　时与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力，点出了他之前从未考虑到的方向。

　　他原本的职业规划因为病痛一直停滞，此刻时与的话语带着新的视角强行挤入他的认知。

　　他内心不禁发问，为什么自己会忽略掉这一点？是惯性思维，还是自己一直恐惧于自己的病痛会终止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让他放弃二十多年来自己为之坚持、热爱的小提琴而不敢做出其他选择。

　　是什么让他不敢正视这个问题？

　　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确定地打破了沉默：“你是说…我可以成为幕后的作曲家？”

　　时与明显感到方清和在一瞬间惊讶导致的紧绷后放松下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近乎炽热的眼神。

　　时与见他嘴角向上扬起，那是一个混合着惊讶和看到新思路兴奋的笑容。

　　“时与，谢谢你愿意点醒我。”

　　时与没有移开目光，她手腕稍用力转了一下方向主动去回握住他的手，力度重了几分。

　　她眼神更加明亮坚定地迎着方清和灼热感激的目光，眼神像是剔透的水晶，此刻还蕴含着对方清和的信心：“你值得看到其他方向。”

　　她的声音依旧理智清晰，却比之前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温度。

　　方清和握紧手中女孩的手，不自觉带上微微的轻颤，动作轻柔又坚定地将女孩拉入怀中。

　　他一只手和时与牵在一起，与女孩的掌心相贴，另一条胳膊极其轻微的收拢在女孩的背后。

　　感觉到女孩皮肤的触感和体温，确认她没有抗拒他的意思，这轻轻的接触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紧接着，他手臂的力量这才真正，缓慢的让女孩感受到。

　　没有猛烈的拉扯，在方清和构筑出的这份尊重和安全感中，时与主动用力环住他的腰身。

　　感受到女孩的主动，方清和把女孩往自己怀中揽住，两人逐渐靠近的身体，能清晰的感知到对方身上清新的香气和柔软的衣料，以及那份令人悸动的心情。

　　时与环住方清和腰身的时候不合适宜的出神了一瞬，方清和的腰好细，抱着他的时候好想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他。

　　感受到他拥抱的克制和生怕她是易碎物品的万般珍重，时与用了几分力气，主动贴向他。

　　她甚至感受到了相拥时方清和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跳，瞬间提高的心率和他小心翼翼的动作，这些无不表明这个男人的紧张。

　　突然感觉发顶处传来像羽毛似的短暂停留的触感，时与只以为是方清和的下颌在她的发顶短暂停留了一下。

　　只是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是方清和珍视地、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在女孩的头顶的发丝处轻轻留下的一个吻。

　　这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的吻，但只有方清和自己知道。那片发丝上，短暂地承载着他没有言说却又沉甸甸的心意。

　　“方清和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漂亮。”

　　“漂亮得第一眼就让我心动不已。”时与从方清和怀中钻出来，又主动牵住他的手。

　　这双修长漂亮的艺术家的手此刻也在她的手心握着，她有些雀跃，更有些满足。

　　方清和感觉怀中一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时与这两句话。

　　他伸出手揉揉时与的脑袋，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润：“只对我的脸感兴趣吗？”

　　“当然不是。”时与大力晃动着脑袋：“我对你整个人都很感兴趣。”

　　“总有一天我想了解你的全部，包括你的过去当下和将来。”女孩抿抿嘴稍抬下巴看着他，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方清和突然笑得宠溺温柔，他微微弯腰，和时与拉平了视线。

　　看着突然放大的方清和脸，时与讶然眨眨眼。

　　“好，我等你来了解我。”

　　两人四目相对，方清和同样认真地回应着女孩的话语。

　　时与完全是一个感情中的纸老虎，自己扔下豪言壮语和得到回应后，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何反应。

　　于是她拉住方清和的手突然用力，调转脚步的方向，紧握着方清和的手继续往回走。

　　看着前面状似冷静的女孩耳尖都染上一点薄红，被拉着往前走落后时与半个身位的方清和突然展颜一笑，分明是看穿了女孩的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