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寄清和》跃逍

16、第十六章

　　金色的落日余晖慷慨的洒在这片土地上，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密集。

　　两人坐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之间好像有种自动和周边的环境隔绝开来的氛围。

　　时与一直觉得方清和身上有种不像在现实中存在的疏离感和纯净感，当时第一次相见，就被这种气息所吸引。

　　所以即使此刻身处热烈喧嚷的广场，他也像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

　　方清和从来没有尝试过像现在这般在热闹的环境中与人交换内心感受。

　　母亲总担忧于他对自己的生活和人生没有热情，说他身上丝毫没有沾染烟火气。

　　从小到大，他更像是一台精密漂亮的机器，按照世人眼中“天才小提琴家”的身份存在着。

　　遇到时与，是他生命中一个神奇的意外。

　　她像一只热烈的精灵，总是热情地邀请他从那方孤寂天地中走到人世间。

　　方清和看看下个问题，继续提问：“说出你和对方共同拥有的特征。”

　　“共同特征啊...”时与低头思考了一会，抬头俏皮地对方清和眨眨眼睛：“和你聊天的时候，我总会特别放松和自然，不需要我刻意去话题。”

　　她扬起灿烂的笑容：“好像我们都享受这种舒服的交流节奏？”

　　方清和精致漂亮的眉眼也染上笑意，轻轻点头认可女孩的话，继续听女孩说两人之间的共同点。

　　“都擅长感知对方的情绪？”时与再次补充：“你心情有起伏变化的时候我能感知到，明明我是个不善于感知别人情绪的人，很奇怪。”

　　“而且我发现你同样能感知到我的情绪。”

　　方清和惊讶，心中一软。

　　回想着和时与相处的一些瞬间，发现果然如此。

　　他一些细微的情绪转变女孩总能准确的捕捉到，明明女孩看起来不是那种细心敏感的性格。

　　“最后一点。”

　　“我们应该都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感觉’，而且...”她微微停顿：“当它出现的时候，我们都愿意停下来，好好感受和靠近。而不是着急下判断？”

　　再次望向方清和的眼睛问他：“对吗？至少...我现在是这么做的。”

　　方清和的眼神愈加柔和专注，认可的点点头。见状，对面女孩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时与十分愉悦，她喜欢有人懂她，尤其整个人她还很喜欢。

　　看着眼前方清和清隽的面孔，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就总能吸引她的视线。

　　她按耐不住地对着方清和轻佻地吹了声响亮又绵长的口哨，哨声在空中打着旋儿，引得周边阶梯上其他行人纷纷侧目。

　　两个漂亮的东方面孔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范围的起哄声，甚至有热情的游客吹响了口哨回应女孩的声音。

　　见状，怕是没办法继续静静地坐着聊天了，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候金色的落日已经完全沉浸下去，熔金般的颜色也开始变幻。

　　天际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调的颜色，粉色和深蓝色交织着，层层铺叠。与此同时，远处城市中的灯光开始星星点点地亮起，先是稀疏，继而迅速连成一片温暖浪漫的灯海。

　　广场上的氛围此刻也到达了巅峰，直到有人对着方清和用不甚标准的中文惊呼出他的名字。

　　众人闻讯都将视线投到这边，身边越来越大的呐喊声伴随着阵阵尖叫声。

　　在佛罗伦萨这座文艺复兴之都，来旅行的游客大多都是对艺术感兴趣甚至是其中领域的。他们能认出方清和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竟然是消失在公众面前将近一年的小提琴大师方清和。

　　在他沉寂的这一年时间里，媒体对此众说纷纭，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更有媒体在方氏的新闻发布会和符郁苏的记者会上直接问起方清和的动态。

　　方家人默契地对此事闭口不谈，只告诉媒体方清和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尊重他的任何决定和选择。

　　媒体和公众都纷纷猜测方清和是不是要退出音乐界，网络上感慨和惋惜以及无法接受的声音一直甚嚣尘上。

　　此刻方清和竟然出现在佛罗伦萨的广场上，这是他一年来首次在公众前露面。

　　周边的声音明显越来越热烈。众人都在关注着他的动作以及他身边那个陌生漂亮的东方女孩。

　　没想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时与瞪大眼睛呆滞了一会。下意识抓住方清和的手腕打算带他离开，她和方清和视线相交，仿佛在用眼神询问“要离开吗？”

　　她并不想让在修养状态下的方清和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外界过多打扰。

　　她有些懊恼自己这声口哨实在是不合时宜。

　　方清和安抚地拍拍女生紧抓自己手腕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他并没有觉得被打扰和冒犯，相反，或许是因为有时与在身边，在这个如此美丽的傍晚，他觉得十分的安心和满足。他突然想起母亲告诉他的那句话：清和，人生就是活那几个瞬间。

　　他整理一下衣摆从台阶上站起身来，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礼貌和仪态。向周边齐声喊着他名字的行人轻轻颔首，回应他们的热情。

　　时与跟着站起来身来，看着身旁清润矜贵的方清和，再看看周围情绪激动的行人，她抬起胳膊向大家热情的大力挥挥手。

　　见到二人的动作，周围的声音更是攀向下一个高度。都在关注着这两位亮眼的东方人。

　　突然，其中响起一个洪亮的男声开始喊：“Play!Play!Play!”，这声音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周围其他人的期待和热情。

　　起哄声由零散开始，逐渐汇聚成有节奏的响亮呼喊。

　　“Yeah!Come on!”

　　大家迅速找到了节奏，甚至不约而同地拍起手来。“啪！啪！啪！”的声音加入进来，汇成一股不容忽视的音浪。

　　其中夹杂着响亮的口哨声和站在台阶下众人齐声跺脚的有力响声。

　　人群中似乎有人发现了一个女孩身上背着小提琴包，她周边的人开始与她交谈，似乎在争取她的意见想借用她的琴让方清和演奏一曲。

　　那个女孩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方清和，似乎有点为难。

　　她在想方清和会不会愿意接过琴来演奏，毕竟他一年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她不确定在众人面前演出会不会是方老师本来的意愿。

　　挨不住周边人的催促和起哄，这个女孩内心也隐隐有些期待，她拿起琴包鼓起勇气走上前。

　　见一位背着小提琴的女孩走上前来，将背后琴包里的小提琴取出递到方清和面前：“方老师，你要用琴吗？”

　　方清和认出她来，竟然是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一名学生，之前受周骏劼所托他去指导过他们一次演出。女孩是其中的一位小提琴手，向他请教过几个问题。

　　时与见女孩递琴过来的时候，望向方清和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憧憬和仰慕，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可能是怕方清和拒绝接琴。

　　她善意的对女孩笑笑，一直握着方清和手腕没来得及撤开的左手松开。

　　方清和感觉到时与的动作，不解的看向她。

　　结果看到时与同样热切和鼓励的目光，她轻拍他的肩膀：“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离开。”

　　“如果不反感当众演奏的话，不妨接下琴来。”

　　“不是说回去想拉曲子给我听吗？可以的话，我也想把这个惊喜时刻让大家一起共享。”

　　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尊重他的意见，想让他自己做决定。

　　方清和向递琴过来的女孩微微颔首，伸出双手接过琴来，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呼喊。

　　他将目光重新转向身边的女孩，深深地看着她，眼神似乎在诉说着诸多。

　　他颀长的身影立在那儿，站在光里。抬手架好小提琴，纤细的指尖按住琴弦找准把位，带着一种蓄势而发的张力。

　　下颌轻轻抵住深棕色的琴托，右手持弓贴合琴弦，清润如水的声音响起：“To my girl.”

　　以他们为中心围过来的内圈人群听到这句开始尖叫和起哄了一阵，瞬而安静下来等待琴声。

　　方清和手腕灵巧地抖动，琴弓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的精灵，在琴弦上轻盈的跳跃，留下一串丝滑的音符。

　　悠扬的琴声响起，竟然是那首经典的流行曲目。大家都以为他会演奏一首古典乐。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伴随着乐曲声，时与仿佛是进入到了方清和构筑的音乐世界里，周围的人群仿佛在她面前消失了。

　　在深情绵长的副歌到来的时候，他抬起眼帘，目光穿过跳动的琴弦，准确的落在时与身上。专注地，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突然想起昨晚雨夜中被艳艳的敲门声打断的问题，当时她没能听到方清和的回答。

　　但此刻，眼前的方清和似乎将所有的回答和情绪揉进了琴声中，带着温润如玉的纯净和情愫，重重的砸进她的心里。

　　在演奏最后一段旋律时，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阴影。他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融化在献给她的每个音符中。

　　那份沉醉，本身就是一种情绪的表达。

　　她似乎得到了他的答案，时与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