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寄清和》跃逍

11、第十一章

　　推开咖啡厅那扇复古木门，一股浓郁的烘焙咖啡香扑面而来。

　　脚下是深色大理石地砖，搭配着深色复古色的木质家具。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砖上和室内留下长长的光带，照亮着眼前空气中的微尘。

　　时与用视线探寻，视线移向咖啡厅最深处的靠窗位置，看到了正在向她挥手的许衍。

　　店内是咖啡机运行的声音，偶尔有瓷杯碟碰撞的清脆声音，耳边是意大利语的交谈声和笑声，店门口一台复古的唱片机传出来若有若无的古典乐声。

　　见她站在门口用视线逡巡，许衍向她挥挥手，让她注意到自己，等时与走过去。

　　他穿着一件米色的衬衫，外面罩着一件挺阔的卡其色短款风衣。许久未见，许衍蓄了长了头发，显然今天来见她前精心修饰过，带着一点凌乱感。

　　时与无心纠结于许衍现在的形象，拉开许衍面前的凳子落座。

　　从时与出现在视线中就没有移开过视线的许衍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孩，这几个月她的避而不见让自己很有挫败感。

　　把手边的菜单推到女孩面前，“小与，你看看要喝点什么？”

　　时与合上菜单，对立在桌边等待点单的服务生说，“一杯冰美式，谢谢。”

　　许衍视线还是不舍得从时与脸上移开，“小与，你还在跟我生气吗？”

　　“当初我想把画展办在你的画廊，是想着这对我们双方都有益处。你当时拒绝我的这个提议之后我真的很受伤。”

　　“所以当时为了验证你对我的心意我才去跟周怡然在一起。”时与躲开许衍试试图覆住的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

　　许衍抓了个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他又调整情绪，“小与，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做得欠妥了，我和周怡然已经说清楚了，我的画展也委托给了HC那边，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你没有回来见证我的首场画展真的很遗憾，画展那边一结束我就飞过来找你了。”

　　“别和我闹了小与，我们一起回去吧。最近忙画展这几个月，我真的很累。”

　　眼前的许衍，还是当年自己认识他的模样。时间没有在他的外在上做涂抹，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意气风发，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时与身上。

　　“许衍，你还记不记得我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和你们学院一起处理维权的事情？”

　　许衍当然记得，那次他才注意到这个闪着光的学妹竟然一直追逐在自己身后，“当然记得，是因为帮我。”

　　面前明媚漂亮的女孩摇摇头，在这份感情里，她看起来总是那样云淡风轻。许衍也恨极了她不在乎的样子。

　　“许衍，我当时大一就有创业做艺术中心项目的念头，当年你的专业水平在美院很出众，我当时帮你们处理这个问题是为了当时和你沟通这方面的事情。”

　　许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咖啡厅里其他的声音仿佛被抽离，只剩下女孩冷淡的声音。

　　“你理解的我从大学开始追逐你，是因为当年金融系和美院联合活动众多，我总是被老师安排到会场。”

　　许衍眼中充满了质疑和受伤，“时与，你和我闹分手现在已经要否定之前所有的过去了吗？”时与蹙着眉头的神情落在他眼里不亚于最后一把火。

　　“许衍，我当时也告诉过你，我没有做好喜欢一个人准备。我说我不懂感情，不想耽误你的时间，你告诉我你可以等我开窍，等我走向你。”

　　“确认关系后你开始不断对我提出要求，从我的生活方式到我的表达情感的方式。从我的创业方向，到我公司的运营。”

　　时与端起杯壁带着冷凝触感的咖啡喝掉了大半，“我本不愿提及更多，去年你和周怡然在你工作室乱来，都我看见了。”

　　“你可能已经忘记了你给过我工作室的钥匙，也忘记了那天你说要让我陪你去和客户吃饭，让我去接你。”

　　许衍张嘴就想矢口否决，“不是，小与，那是个误会。”

　　“许衍，我不喜欢你。准确的说我没喜欢过你，因为我现在才学会分辨这种情感。”

　　许衍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甲深陷进掌心，那点尖锐的痛意是此刻唯一的感觉。

　　“所以当时第二天我就让助理把你工作室的钥匙寄给了你，其实看到你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我内心也很平静。”

　　“我还记得之前你和我吵架，说我在感情中慢热和油盐不进的这性格让你很不舒服。”

　　许衍嘴唇微微翕动，咖啡厅里放着的舒缓的古典乐声也变得无比刺耳。无数的疑问在胸腔中横冲直撞，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干涩的，“从来没有喜欢过吗？”

　　他盯着时与，试图从女孩平静无波的眼底找到一丝在乎，一丝不舍。

　　但什么都没有。

　　这张熟悉的面孔，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那样平静无波，那陌生的眼神刺痛了他。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闪过当时两个人短暂的一年多的相处，女孩偶尔眉眼笑得弯弯的样子。

　　是啊，她这么活泼明媚的性格，为什么每每面对他的时候，会是那样的平淡冷静。

　　他还记得当初在毕业后不久，他在女孩朋友见证下和她告白，时与的反应似是惊讶又是不解。女孩沉静了一下答应他的追求时，他恨不得跑到室外围着马路奔跑呐喊。

　　他喜欢的姑娘终于答应了他的心意。他却忘了这样的反应明明不符合时与的性格。

　　两个人在一起时，女孩会下意识躲避和拒绝他的亲近和触碰，许衍也不想强迫她。

　　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只是见面比较频繁聊得多的朋友，他不止一次的拿着这样的问题去质问时与，但每每看到女孩疑问的神情，他都内心劝自己慢慢来，知道女孩在感情方面慢热。

　　他见过时与和她的朋友们相处的样子，也知道她面对自己和面对朋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后来两个人的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好，女孩忙工作和出差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一个月内最多能见两次，两个人一起吃饭也是平淡的话题，平淡的相处，有时候他也疑惑，两人真的是在恋爱吗？时与是真的喜欢他吗？

　　可是这几年，每次他工作室遇到的困难，都是时与帮忙解决。

　　从一开始接受时与的帮助，接受她提供的资源。他欣赏她的个人能力，欣赏她年纪轻轻就可以把事业做得出色。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与帮他解决的问题，会让他产生自卑感和挫败感。再想想女孩在感情中冷静的态度，他总觉得事业上，爱情上，他都像是一个失败者，下位者。

　　随着时与的事业越做越大，她扑在工作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两个人开始吵架，吵架的原因大多都是因为许衍生气她只顾忙事业，一点不在乎两个人的感情。甚至说出让女孩把公司停掉不需要再继续做下去的言论，说自己的作品逐渐有了名气后，完全可以支撑以后时与结婚后在家照顾好小家。

　　结局自然是因为时与的拒绝，两个人不欢而散。

　　再然后，就是许衍在大学期间的追求者周怡然来A市找他帮忙，两个人一起吃饭许衍喝了不少酒，然后回工作室，两个人缠作一团。

　　许衍也记不起当时自己的想法了，他抱住周怡然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念头竟然是如果时与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会不会心生醋意，会不会更加在乎他。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当时那个雨夜，工作室一楼的门确实短暂的打开过。当时雨声太大，他们在二楼更加注意不到开门的动静和时与上楼梯的声音。

　　这件事之后，许衍对时与总有愧疚之意，莫名的很想念时与，很想见她。

　　但是手机联系不上她，去她公司也并没有找到人。从她助理那得到的回复是因为公司的新项目所以时与开始密集出差。

　　然后愧意和心虚逐渐变成了她又因为忙起工作不顾他的愤怒，他用信息发过去威逼她“闹分手”的讯息，竟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时候许衍才开始感觉到慌乱，再然后就是长达半年的没见到人。

　　那半年，他和周怡然一直心照不宣的按照情侣的方式相处着。

　　可是他心里总是挂念着那个明明对他不在意的时与，他心中他们两人并没有分手，只是在闹别扭。

　　可A市那么大，即使知道时与的家和公司的地址，去蹲守过很多次，依旧没有遇到过。

　　隔着手机分手是怎么回事？许衍不接受。

　　于是时间线拉回到他的首场画展，在很多大学时期的同学过来看展并向他询问怎么不见时与，两人什么时候结婚时，许衍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猜到时与可能会与赵潋联系，于是画展一结束他就飞来佛罗伦萨，去赵潋的学校找她询问时与的去向。

　　果然，时与也人在佛罗伦萨。

　　咖啡厅窗外的雨还在下着，许衍独自坐在窗边，面前桌面上女孩用完还没被收拾的咖啡杯证明着女孩刚才出现过，空气中还残留着刚才女孩身上的清淡的香味，像是一种温柔的酷刑折磨着他。

　　“没有喜欢过”像是彻底给他判了死刑。时与刚才起身离开的时候，他也跟着猛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引得店内的其他顾客都转头看向他。

　　他想抓住她的手腕，想嘶吼，想求她别走。但双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

　　看着落地窗外女孩撑伞走远的身影，他无力地跌坐回椅子。把头深深埋了下去，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盖住脸的双腕。

　　咖啡厅里她留下的那缕淡淡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变成了最残忍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