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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闹剧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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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半分钟,林衡便收到了陶青的回复。
『青天大老爷:有啊,巧得很,我隔壁的阿姨就想出租,本来租客都找好了,但对方突然放鸽子了。她的房子是一室一厅,干净得很,我帮你约个时间看房?』
『独木成林:太好了,明天晚上七点可以吗?要是能和你做成邻居,以后帮你喂鱼浇花都方便了很多,不用我和阿程轮流赶过去了』
『青天大老爷:时间应该可以,我明早帮你问问。你要是住我对门,以后我出差前吃不完的蔬菜水果就全都给你了。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起租呀?』
『独木成林:越快越好,后天吧』
『青天大老爷:后天??!!』
『青天大老爷:你不是刚从研究生宿舍里搬回自己家吗,怎么这么快就要搬走了?难道华锐要给你转正了?所以你急着在公司周边找房子?』
『独木成林:说来话长,以后再聊』
『独木成林:对了,有一位在美术馆被我采访过的游客,想要他的照片和视频的原文件,我把你联系方式推给他,可以吗?』
『青天大老爷:是哪位?我有印象吗?』
『独木成林:最后一位』
『青天大老爷:最帅的那位?当然行啊!不对啊小衡,你怎么有他V信了?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独木成林:说来话长,以后再聊』
『青天大老爷:复制粘贴啊你?算了,反正我也困了,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晚安啦』
『独木成林:晚安 [月亮]』
林衡撂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他睡意全无,重新梳理了一遍今晚的遭遇。
有个疑问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中——『瑶池』究竟是谁?
他回想着此人的布局,的确很精妙,他轻易便打消了林衡的警惕,成了他日常聊天的伙伴,并且每一步都洒下了最恰当的鱼饵、编撰了最完善的谎言,即便最后被郁燃戳穿,也无关紧要,因为他的目的已然实现了,那就是引导林衡发现闻如峰出轨,搅黄两人的婚事。
这对他究竟有什么利好,为何要花费这么多时间和心思?
是见不得闻如峰好?或是希望林衡能过得好?
无论如何,这个人恐怕很了解林衡。
他琢磨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
林衡披衣起身,既然睡不着,不如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他正要下床,突然又想起件事,于是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一只白色的药瓶,倒出两粒,用水送服。
这是弱效抑制剂,虽然他方才打了针剂,但今晚在“浪潮”酒吧里,他的发情期失控了,给耀清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稍稍增加药量。
可他的发情期为什么会失控?明明他打了药效12小时的针剂,为什么只过了8小时就失灵了?
真是想不通……
算了,等他把手里的大事忙完,再从长计议吧。
林衡揉了揉酸疼的肩膀,踩着拖鞋,翻出了收纳箱,麻利地叠起了衣物。
他折的第一件便是江耀清的短夹克,等搬家之后,时间充裕了,是要清洗送还的。
于是他将它仔细地包起来,连同耀清的银链吊坠盒,一起放在最外层,方便随时翻找。
*
林衡轻手蹑脚地忙碌,忙到凌晨三点半,才裹紧被子入睡,浑浑噩噩地坠入梦乡。
或许是今天遭遇太多波折,他的梦境异彩纷呈,像一颗在黑暗中不断滚动的骰子,从人生的一个面向忽然翻转到另一个面向。
他梦见父亲,宽厚的大手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写字,可他却战战兢兢,嘴唇都凉了,因为门外传来母亲嘹亮的怒骂声——林彻将汤汁洒在衣襟上,她就用杯子里的水泼他脸上……
他也梦见母亲,是三十年后的母亲,头发染黑了,眼皮的褶皱很松弛,没了年轻时的火爆脾气,早上四点钟瞪着天花板流眼泪,咒骂她的不孝的儿子……
他还梦见了陶青和阿程,一起写论文,一起自驾游,一起养花喂鱼做饭。
他还梦见了江耀清,十七岁那年的生日,午夜零点的“黄金夜”,特调饮品的气泡在口腔里破裂,嘴唇凉凉的,两颊却热热的……
那夜的风好温柔,从黑黝黝的高空吹来,从白如雪的栀子梢头吹来,从每个行人的脸庞吹来……将整个世界吹向两人身边。
七十五层的露台上,他们兴奋、晕眩、笑声不断,胸膛被快乐胀满,仿佛是两片轻盈的羽毛,甚至能飞向热带的度假岛屿。
情窦初开的滋味,或许就是这样强烈到模糊。
然后他又梦见雨,是今夜的大雨,他盯着玻璃窗,看着自己反光的倒影,与耀清共享一段意味不明的沉默。
耀清在想些什么?他呢,又在想些什么?
可为什么说出口的,只是两件琐碎小事、几句无聊的应和?
他醒来了,早上七点十五分,窗外仍回荡着潇潇的细声。
林衡裹着被子,茫然地放空,看了会儿自己的掌纹。
父亲总是教导他,做事要专注,心一定要静,可每逢人生大事,他总难静定,千头万绪在心中翻沸,整个人像在脚不沾地的漂浮。
林衡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下床洗漱,用冷水唤醒新的一天。他八点出门,早早地在公司里忙碌,晚上匆匆吃过晚餐,十九点到陶青的小区看房。
看房的过程很顺利,当晚便签了合同,约了家政。
晚上九点他回到家,收拾剩余的行李。他的最后一项工作,是打开书房的密码箱,取出里面的密封袋,袋子里装着配套的密码锁和钥匙牌,是从这套大平层的房门上拆下的。
林衡看了一会儿,收在了自己的背包里。
今晚他睡得很早,睡前他点开了V信群,瞧了又瞧,成员是他的未婚夫和双方父母。
第二天晚上六点下班后,他准时在群里发了一条修改了一整天的长消息。
在罗列了种种前因后果之后,为表示强调,林衡又单独发了一遍结论:『总而言之,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放弃和闻如峰的婚事。以下是他出轨的视频和音频证据。』
他向群里发了一连串视频音频,结束了这场闹剧。
*
“喂?林衡?”
“嗯。”
“你疯了吗?真是太任性了!我父亲看了你的胡言乱语,气得心脏疼,吃了速效救心丸,我妈哭着给我打了五个电话,我这边正和投资人开会,不得不中途离席回家,你知道这会给万峰带来多大影响吗?”
“不知道。”
“三十亿的融资!如果项目黄了,你担得起责任吗?是你担得起,还是林家担得起?”
“你担得起。”
“你什么意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砸了我子公司五百多个家庭的饭碗,你不怕遭报应吗?你把万峰逼进绝路,难道不怕在银城车祸横死吗?”
“不怕。”
“就为了芝麻大的一点小事,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沸反盈天,有必要吗?你作为子女,不感到羞愧吗?如果传了出去,成了圈子里茶余饭后的笑柄,不觉得无地自容吗?你难道没有基本的廉耻心吗?”
“不孝的是你,丢人的是你,干我何事?”
“你!!!”
林衡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网约车的副驾驶位上,正在赶往父母家里,听筒里闻如峰的怒吼太吵,惹得司机师傅尴尬地笑了下:“呵呵……吵架了啊……”
“嗯。”
“嗨,男人嘛,还是Alpha,正常……你可以和他文明地协商,合理地解决,没必要搞他心态嘛……”
林衡倒也不气,只是笑笑:“师傅,你刚刚说你儿子也是Omega,多大了?大学毕业了?交男女朋友了?是不是打算结婚了?”
司机表情一僵,讪笑一声,不再接话了。
十五分钟后,林衡又接到了闻如峰的来电。
“小衡……”
他的怒火似乎按捺下去了,彻底换了副嘴脸:“不好意思,小衡,我太激动了,你别放在心上。这件事是误会,你在哪里,我和你当面解释下,投资的事以后再说,婚姻才是最重要的……”
林衡没什么表情,毫不意外:“我发你个定位,你过来吧。”
说罢,他挂了电话,“师傅,换下目的地,到墨白咖啡。”
“好嘞。”
十五分钟后,轿车打着双闪在街边停下了,林衡钻出车门,大步迈向悬挂着墨色招牌的咖啡店。
旧地重游,他已是轻车熟路,推开玻璃大门后,他直奔前台:“您好,我想找人。”
“找哪位?”
“你们的店员。上次我来喝咖啡时,他帮了我大忙。”
林衡微微笑了笑:“是位男士,看起来像Alpha,个子很高,发色是灰蓝,戴平光镜,还有一对银色耳坠。”
今晚值班的店员是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看上去很腼腆,林衡这样一笑,弄得他有些手足无措:“啊……他不在……”
“什么时候在?我想请他吃饭。”
“那个……他辞职了……”
“哦?上次我见他是两天前,怎么转眼就离职了?他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呃,没多久,临时来帮忙的。”
“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方便给我吗?”
“这……我得先问问他的意见……”
“嗯,麻烦了,您先问,我在这里等。”
林衡右手搭在左臂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店员,等他给前同事发V信。
店员有些局促,僵硬地笑了下。
他按亮了手机屏幕,似乎调出了V信,装模作样地发了些什么,过了会儿才抬起头来,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他不太愿意透露,他说您的好意他心领了……”
他的演技并不高明,林衡无意为难,只是冲他点点头:“真遗憾,谢谢了。可以帮忙点单吗?”
“好的,请问您需要什么?”
“我要……”
看来上次那位蓝发店员,身上藏了不少秘密啊……
会不会和“瑶池”有关联呢?
林衡无暇多想,飞快下了单。
他步履生风地来到空荡荡的里间,拣了最里侧的位置坐下。特调饮品不多时便送至桌边,他一边小口啜饮着,一边从书架上抽了本杂志,闲闲地翻阅起来。
在他等待的间隙里,被他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亮个不停,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有来自闻母的,有来自妈妈的,也有来自爸爸的……
林衡一概不理。十五分钟后,电话歇了,屏幕上开始不断地弹出V信消息浮层。密密麻麻的文字、长长的语音条,枪林弹雨般向他扫射而来。
林衡恍若未觉,手指一动,唰地一声,将杂志翻向下一页。
三分钟后,空旷的走廊里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林衡抬起头来,只见黑色的门帘被猛地一掀,一道人影粗鲁地闯了进来。
闻如峰浑身散发着深秋的寒气,一面解着大衣的排扣,一面直挺挺地向林衡冲过去。
他罕见地有些狼狈,向来整齐的额发散乱不堪,倨傲沉稳的神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法令纹显得格外深,离得近了,右脸隐隐的红痕暴露在视线里,才看出是个巴掌印。
没想到啊,都三十岁的人了,竟还被气急败坏的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通。
林衡倒也没取笑,他把杂志一收,向闻如峰比了个手势:“喜欢什么自己点,菜单你很熟悉了吧?”
毕竟闻如峰两天前刚来过,还被郁燃亲昵地扇了一耳光。
闻如峰无心点单,他草草地整了整衣襟,两肘搭在桌上,喉结缓缓地滚动:“小衡……”
他的黑眼睛直直地盯着林衡的眉心,“你上传的视频,我看到了,你发送的长消息,我也读过无数遍了。现在我放下十万火急的工作,也抛下了焦头烂额的父母,第一时间赶来和你沟通。”
他慢慢拉长了尾音,留了几秒空白,似是深思熟虑一番后,恳切地同林衡袒露全部心声。
“你指责我不在乎婚姻、不尊重林家,是个口蜜腹剑、自私自利的背叛者。这是误会,小衡。我做的一切——那些被你罗列出来的‘罪状’,恰恰证明了我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男性,我对待你,对待这桩婚事,完完全全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