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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山羊剧(四) ...
这个位置离发动机很近,噪音也是最大的,流贯于黑夜中的声响像呼唤又像歌声,统统钻入耳朵。按照原定目标,我应该一直乘坐明日号,并在抵达终点站新都之前完成新书的写作,我的编辑还在等我交稿。但那天我察觉到他准备下车了,我很难解释发生了什么,甚至现在我都不愿回头看得太清楚。也许真的有一秒,下一站对我来说不那么重要了。
雪落在船上,立刻就变得透明,融化成水渍,云层写下答案又用风抹去。
船体的颠簸比平时大了些许,我甚至觉得脑子里也有水在晃。回房间后我头痛得厉害,草草洗漱便贴着枕头睡下。
半夜我直接被失重感惊醒了。我随手拽了条毯子裹上,船剧烈晃动,得扶着墙才能勉强行走。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色,黑得只剩下警示灯在闪光。
我的胃也开始抽搐起来。
甲板上的救生衣被尽数掀翻,如此恶劣的天气,船长不得不打开广播,把所有人集中在餐厅。
下楼时,我看见那个女孩坐在通往底舱的台阶上,脸肿了一块。她缩紧身子,怀里的玩偶掉了只眼睛,吐出棉花来。
我们在晃荡中对视着,她突然冲过来抱住我,我没动,我觉得大人该在这种时候做点什么。对,我已经是大人了。
尽管如此,我并没有推开她。
“快,去餐厅。”我公事公办地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摸一条狗。她下意识往我怀里缩,显然不习惯被触碰。很快,她松开我,踉跄着朝餐厅跑去。
餐厅里挤满了人。极端天气强硬地把所有人压进一个密封罐,汗味、海水味和香水混合。我钻过人群,假装在寻找一个清静的角落。
好吧,其实我是在往他的方向走。
库洛洛捧着《布罗岱克的报告》坐在角落里,他马上就要看完了。我在他旁边坐下,把身上的毯子拉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里,没有什么对话的空间,只剩下人挤人。我和他的距离刚刚好,即便不小心碰到也能装作无事发生。
当然,这都在库洛洛默许之下。
清点完人数,船长神情凝重地告知我们,这片海域常有风场折叠的现象,但一切尚在可控范围内。
可没人信。连餐厅的窗都被锁上了,窗外的浪简直是用脸在撞击船只,外面下起了冰雹。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库洛洛身上,毯子一半都滑落到地面。
他是最早察觉到异样的人。
风才是雨的嗓子,狂风平息后雨便失去了声音。我悄悄拨开百叶窗,雾气缭绕,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可就是在这片朦胧中,我仿佛看见了一道微光。心砰砰直跳,我萌生了一种海正在看我的错觉。
这时,有人起身拉开了窗帘,众人终于得以看清外面的状况。雾不是雾,更像某种活物,要代替空气把所有都吞下去。
我听见仪表失控的蜂鸣。船长从船桥走出,面色凝重,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显然见过不少风浪,懂得此刻更需镇定,故作平静地宣布:“我们的导航系统失效了……目前,船只已偏离航线,无法判断方向。”
许多人可能并不真理解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没有人动,船舱陷入沉默。过了片刻,那位织围巾的老太太低声念起祷词,也有人笑了出来。外头什么都没有的寂静比风暴更像灾难的形状。
就在此时,我们听见了那阵幽长的汽笛声。
不是我们这艘船发出的。那声音低沉又遥远,像是从另一片海域穿雾而来,有人隔着浓雾将掌心按在了喇叭上。
是另一艘船。
“它来了!”快门先生”挤过人群,撞开门冲了出去。
人们纷纷来到甲板上,夜色深沉,海上笼罩着厚重的迷雾。一艘锈迹斑斑的客轮从海底被打捞出来,黑色的帆已经腐烂,船体破损严重,宛如一具搁置多年的骸骨。甲板上空无一人,唯有微弱的幽蓝色光点在船舱深处闪烁,仿佛灯塔早已熄灭,只剩下亡灵在其间游走。
人群传来一阵骚动,几个老水手讨论着幽灵船的传说。有人说这片海域常有雾中船影,是早年失踪的沉船在找归路;也有人说那是海的记忆,是死者执念具象。
但没有人能确定,眼前这艘是不是“那一艘”。
然而,在它靠近的过程中,我体内有什么苏醒了。是念,这是一艘念船。我扩大了圆,却并没有察觉到危险。
两艘船渐渐并靠。按照航海条例,遇见疑似求援船只必须登船查看。船员们下放船锚,以最快速度架起一座木质浮桥,并用绳索加固。船长站在船头,高声喊道:“限时一小时,不想去的可以留在这里。”
这艘船比我们的大了不少,一小时内搜查全船恐怕有些勉强。库洛洛站在我身边,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
“我无聊得快死了。”我小声嚷嚷,“如果今天不做点蠢事,我可能会后悔。”
“那就走吧。”他弯起嘴角,像是早知道我会这么说。
刚踏上木桥,我便注意到了异样,风在桥的中部戛然而止,被幽灵船的力场切断。踩到对面甲板后我反而松了口气,仿佛回到了一个本就属于我的地方。
雾从甲板的缝隙里钻出来,吞掉我们的脚印。
低烧让我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我能闻见不存在的气味,听见重叠的声音。可这一次,我说不清是发热引起的幻觉,还是船自己的问题。奇怪的是,船上的气味让我感到安心,是旧纸张混着晒干衣物的味道。这艘船有自己的气候系统,雨也被透明的力量隔绝在外,只在外部滑落。
主甲板破得像个垃圾场,地上积着一层烂泥。舱门边斜钉着一块破木牌:禁止带走任何物品。我走进船舱,吊灯摇摇欲坠,或许它吊着的是船只最后的呼吸。地上铺着深紫色羊绒毯,没有灰尘,也看不出磨损。壁炉里没有火,但靠近还能感到余温。茶杯边缘残留着茶渍,像是刚被人放下。
“这是不是装置艺术啊?”一个水手小声嘀咕。
“怎么看着像打捞出来的海难展馆啊。”另一个附和道。
没人敢真的碰那些东西。
大厅的正中央是一尊女性铜像,一手持书,一手按着心口。她低着头,面纱遮住了她的脸。她的脚边雕刻着一段我看不懂的文字,像是从几个语系中撷取的碎片拼凑而成。
面纱之下,那双眼睛正在看着我。
库洛洛停在一幅画前。他外套里穿的是件黑色高领毛衣,一低头下半张脸就躲进领子里,只露出鼻子和眼睛。他眼神放空,似乎在想别的事。
那是一幅经典的航海图,白色船只破浪,天空被划为不合比例的金与灰。
“这画有什么问题吗?”我走到他旁边。
“不,画没问题。”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大厅,“但这里很奇怪,就算是精心布置的宴会,也不可能在事后几十小时,甚至几天还保持这种状态。
“可他外面破破烂烂的啊。”我皱起眉。
“那是它原本的样子。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幽灵船,而是念力溢出的产物。”他解释道,“把记忆里用念养成了半实体,得靠源源不断的念来维持。”
“像念兽那种吗?”
“原理上很像。”
“唉?可是这未免有点太大了,得消耗多少念啊?”
“这种规模的话,估计只有先天念能力者才做得到。”
“所以我们算是……在它体内?”
“你果然不笨,这艘船就是他理想的实体形态。”他说完,顿了几秒又说,“像贝类那样衔住记忆模型,闭合后就成了一艘船。”
“喂——你是斯宾诺莎吗[1]?”
他毫不介意我的玩笑,还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不是。斯宾诺莎不会上船。”
我们路过一面全身镜,瞬息之间,我居然在镜子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穿着与今日不同的衣物,辫子垂在肩头。
我今天没有扎辫子。
镜框上插着一张泛黄的卡片,似乎在那儿待了很久:船上的风曾为我编辫子,我以为那是他的手。
我睁大了眼睛。我一定见过这句话,可我翻遍记忆都想不出它来自哪里。我脚步慢下来,库洛洛没有催我,随之放慢脚步。
后来,我们进入了船长室。里面比想象中干净,墙上贴着粗糙的航线图,仪表盘看得我眼花缭乱。座位放着一本航海日记,除开一些日常琐事,笔记的主人还提到,他曾在海上遇见某个熟悉的倩影,却难以辨别那究竟是记忆还是梦境。
我只觉得像被一股无形的浪猛地拍进水底,天旋地转,脑袋胀得厉害,连血液都开始发烫。
“流浪的人都爱编造故事。”库洛洛的声音适时响起。
那种感觉忽然烟消云散。
出了船长室,我们继续向里走到尽头,仓房的门虚掩着,一股旧木头味扑面而来。角落里堆着几个行李箱,箱扣已经锈死,我抠了一下,它突然自己弹开了。里面没有太多东西,是几张孩子的画,其中一张画的是船,船即将倾覆,船身歪得厉害。船下画着许多水纹,波纹下藏有一些蓝色字迹。
我眯起眼:
“她们等肉身追上。”
“我想留下来做灯。”
如果世界是一艘船,我希望我能是它藏起的那个秘密。
有什么东西在抽走我仅存的呼吸,眩晕感让我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耳边的声音远去了,好像有人在水下轻声诉说着什么,我听不明白。
胸腔里的雀跃难以平息,可能我现在已经不是低烧了。也可能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烧。
“西尔维娅?”库洛洛将手搭在我肩上,“差不多该回去了。”
[1] 此处斯宾诺莎为巴鲁赫·斯宾诺莎。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在其形而上学中将“实体”及其“样式”视为宇宙的根本结构;宇宙乃唯一实体(即上帝/自然)及其形式变化之总和。承续迈蒙尼德的思想,他将实体界定为“自我持存、自我构建”的存在,即“自因”(causa sui),其概念独立性亦即本体论独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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