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局》做酱的豆子

3、不期而遇

　　询问室，与其说是影视剧里那种冷峻的审讯室，不如说更像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只是少了些人情味。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张金属桌，三把椅子。白天的光线充足，将室内的一切照得清晰透彻，却也带不走空气中那股压抑的肃穆。沈溯和赵文勇一左一右，相对而坐，王强则坐在他们正对面，双手不安地交握，指节泛白。他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昨夜的惊恐与悲伤，或者更深层的情绪，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赵文勇打开了录音笔，指示灯亮起，发出微弱的红光，像一只无声的眼睛，记录下即将发生的一切。他摆好笔录本，笔尖轻触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王强先生，我们是市局重案大队的沈溯，这位是赵文勇警官。”沈溯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些关于你父亲王明德先生坠楼的事情。你现在是作为证人协助我们调查，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如果你有任何不适，可以随时告知我们。”

　　王强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沈警官，我一定会配合的。我爸他……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他努力挤出一丝悲伤，但那眼神深处的不安，却像水底的暗流，难以掩饰。

　　沈溯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不带任何情绪，让王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嗯。”沈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我们知道你可能还没来得及吃早饭，需要给你准备一些吗？”

　　王强立刻摇头：“不用了，沈警官，我没胃口。”

　　“好的。”沈溯不再坚持，“请你详细说说今天早上，从你起床到发现你父亲出事，都发生了什么。”

　　王强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脑海中排练着什么：“我……我早上大概五点多就醒了。我爸的房间门是开着的，我看到他还在屋里，好像在穿衣服，就没打扰他。我平时有晨跑的习惯，所以就换了衣服，下楼去小区里运动了。”

　　“具体是几点？”赵文勇适时插问，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带感情的公式化。

　　“大概……五点半左右吧。”王强回答得有些含糊，“我跑了大概四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楼下围了好多人。我当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交通事故，等我走近一看……就看到我爸躺在那里……”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了一下，用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似乎被巨大的悲痛击中。

　　赵文勇的笔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记录：“你看到你父亲的时候，他是什么状态？”

　　“就……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旁边已经有急救人员了。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就被警察同志拦住了。”王强放下手，眼眶泛红，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很快又被悲伤覆盖。

　　沈溯没有接话，而是换了个方向，语气依旧平缓：“王强先生，我们了解你的心情。现在，我们想了解一下你父亲最近的情况。他有没有什么心事？或者说，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他情绪不太对劲的地方？”

　　王强的眼神再度闪烁了一下，犹豫片刻后才回答：“心事……倒也没有特别的。他最近挺高兴的，还跟我提过好几次。”

　　“高兴什么？”沈溯追问。

　　“他要再婚了。”王强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显得有些仓促，似乎急于撇清什么，“对象是他以前的一个同事，姓李，叫李秀兰。他们以前在同一个单位上班，后来都退休了，最近又联系上了，感情发展得挺快的。”

　　“这位李女士，你认识吗？你父亲和她交往多久了？”赵文勇问道。

　　“认识，见过几次。人挺好的。他们大概也就交往了半年多吧，但是看我爸的样子，好像挺认真的，还说要尽快办手续。”

　　“你对你父亲再婚这件事，怎么看？”沈溯的目光如同深潭，平静却又带着穿透力。

　　“我……我当然是支持的。”王强几乎是立刻回答，语速有些快，“我妈去世好几年了，我爸一个人也挺孤单的。只要他高兴就好。”

　　沈溯的目光在王强脸上停留了几秒，没有表态。他知道，这种过于完美的“支持”，往往隐藏着更深层的矛盾。

　　“嗯，我们了解了。”沈溯的声音依旧平静，却突然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具试探性的问题，“王先生，我们要排查所有可能，包括意外、自杀和他杀，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强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抹惊愕，甚至有一瞬间的茫然，仿佛没听清沈溯说了什么。

　　紧接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如潮水般涌上眼底，他眨了两下眼，似乎努力压下去，但紧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下一秒，情绪骤然反转，愤怒和不解迅速占据了他的脸。他的嗓音微微颤抖，几乎是吼出来的：“被害？！沈警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爸……我爸怎么可能被害？他为人老实，和谁都没仇无怨的！他就是个普通退休老人，平时就喜欢下下棋，散散步，怎么会……这一定是意外！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我爸他……他那么大年纪了，可能是不小心……”

　　沈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只是淡淡地重复：“目前只是有这种可能，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我们会根据所有证据来判断。”

　　王强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沈溯深沉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不停地摇头，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好的，王强先生，今天先到这里。”沈溯看了看赵文勇，示意他记录完毕，“我们会根据你的口供和其他线索进行核实。在你离开之前，我们需要你签署一份询问笔录，确认你所说的内容真实无误。这段时间请保持电话畅通，我们可能随时需要再次联系你。”

　　王强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但脸上仍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接过赵文勇递来的笔录，粗略扫了一眼，然后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赵文勇将王强带离询问室。沈溯则坐在原位，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强离开的方向。他已经从王强的言辞和肢体语言中捕捉到了不少东西——那所谓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对父亲再婚的急切支持，以及对“被害”可能性的激烈反应，都像拼图碎片，在沈溯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个轮廓。他已经基本确定，王强在撒谎，或者至少隐瞒了关键信息。现在，他需要等待技术部门的报告，用确凿的证据来击溃王强的心理防线。

　　顾局坐在父亲办公室外的会客区，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财经杂志。他身上还带着一丝警队的疲惫，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倦怠与隐约的郁闷。
　　他来公司，本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待着，顺便蹭顿午饭，可父亲正在会客。
　　秘书小姐微笑着走过来：“顾先生，顾总让您进去。会谈刚结束。”
　　顾局愣了一下，随即起身，推开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顾明远正站在落地窗前，与一位女士交谈。那女士气质沉静，长发随意挽起，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米色职业套装，显得专业而优雅。她正是叶瑾。
　　顾明远看到顾局进来，脸上露出笑容：“小局，你来了。正好，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叶瑾叶老师，知名的心理咨询师。叶老师，这是我儿子，顾局。”
　　叶瑾转过身，向顾局伸出手，她的目光平静而富有洞察力：“顾警官，幸会。听顾总说，你刚入职，真是年轻有为。”她的声音轻柔而富有磁性。
　　顾局和她握了握手。他注意到叶瑾的眼神在他身上简单扫过。
　　顾明远笑着说：“小局这孩子，从小就正义，非要去当警察。我们劝了也不停。现在刚入职，还在派出所锻炼。今天看他脸色，估计是昨晚值班累着了。”
　　他看向顾局，语气带着一丝关切，“怎么，看你今天有点精神不济，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顾局撇了撇嘴，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中的疲惫、失落和对现状的不满显而易见。他坐到沙发上，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叶瑾的目光从顾局身上移开，转向窗外。
　　顾明远对顾局的反应有些无奈，转头对叶瑾说：“叶老师，今天能和您聊得很愉快。期待未来能有更深入的合作。”
　　“顾总客气了，我也从您的分享中得到了不少启发。”叶瑾微笑着回答，接过了刚才他爸爸的话题：“顾警官，你看起来除了疲惫，似乎还带着一些心事。”
　　顾明远一听，看向顾局，直接问道：“小局，怎么了？”
　　顾局有些抗拒，但又不好拂了父亲的面子。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什么……”
　　“顾警官。”叶瑾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聊聊。”
　　顾局被叶瑾的话触动了。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叶老师，我今天……我今天跟着刑警队去一个现场。我特别想去刑警队，去一线侦破案件。而不是在派出所做一些琐碎的事情。”
　　“刑警队，”叶瑾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就直接说到：“也许主动联系并不失为一种办法，死缠烂打也是一个选项。有的时候等待可能就是错过自己的机会。”
　　说完，递给顾局一张名片：“顾警官，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顾局听到叶瑾的建议，心中震撼不已。他原本的沮丧和不甘，被一种新的思考方式所取代。
　　叶瑾礼貌的笑了笑，她的目光在顾局身上又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顾明远：“顾总，那我就先告辞了。期待我们未来的合作。”
　　在叶瑾离开后，顾局还在想她的建议。
　　同时他似乎也觉得叶瑾似乎特意重复了刑警队这三个字，但是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