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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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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私房菜馆,午后的阳光已带上些许黄昏的暖调,落在身上却驱不散骨髓里透出的寒意与疲惫。
她坐进车里,闭上眼,任由身体陷进柔软的后座。
车辆平稳启动,驶向那座如今只她一人的空旷别墅。
脑海里,父亲书房里那些沉默的物件、楚行知最后那个了然的微笑、第七战区士兵们关于李子丰的议论、以及沈千秋站在晨光中笔直而沉默的身影……
这些画面交错闪现,最终都化作了更深沉的倦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眼皮上。
她需要休息。
不仅仅是身体,还有这颗被太多纷杂信息塞满、需要时间慢慢梳理的心。
回到别墅,时湛径直上楼,甚至没有精力多看客厅那支铅笔一眼。
她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几乎是瞬间,意识就被拖入了无梦的黑暗深渊。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在天际投下模糊的光晕。
她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感受着睡眠如潮水般退去后,身体和精神缓慢复苏的过程。
头痛缓解了大半,但一种空泛的虚弱感弥漫四肢百骸。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现,提醒着她需要补充能量。
她起身,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下楼。A和B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在她出现时悄然现身。
“夫人,需要准备夜宵吗?”A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嗯。”时湛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简单点。”
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沉静的庭院。
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
与研究中心、第七战区那些充满秩序与力量感的地方不同,这里只有一片近乎凝滞的安静。
时湛在夜色中用完简单的夜宵,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感被食物的暖意驱散了不少。
她重新上楼,要回卧室的脚步一转,走进了衣帽间。
挑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搭配一条修身的黑色长裤。
衣着简单,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高挑利落的身形,也衬得她因饱睡一场而稍显红润的脸色更加清丽。
一种明确的、带着些许雀跃的期待,在她心底悄然破土。这感觉陌生又熟悉,让她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微小的弧度。
明天,想去见她。
一夜无梦,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清晨,时湛自然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她起身拉开窗帘,让明媚的阳光涌入房间,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连日的疲惫和阴霾仿佛都被这阳光洗涤一空。
她甚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下了楼,脚步轻快。
A和B看到她时,眼中都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早上好,夫人。”A的声音都比往常轻快了些。
“早。”时湛回应,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随便吃点备车吧。”
“是。目的地是?”A问道,心里猜测着夫人是否又要去研究中心。
时湛走到玄关,一边穿上外套,一边清晰地说道:“第七战区指挥部。”
A和B同时一怔,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去第七战区?见指挥官?
“需要提前通知沈指挥官吗?”A谨慎地询问。毕竟指挥官公务繁忙,贸然前往恐怕不便。
“不用。”时湛干脆地拒绝,嘴角那丝笑意更深了些,“给她个惊喜。”
她就是想看看,沈千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黑棕色眼眸里,会不会闪过一丝讶异?那张冷艳的脸上,会不会有瞬间的措手不及?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她心情更好。
A,B犹豫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会是个不错的惊喜,是以没有禀报。
车辆驶向第七战区。
时湛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节奏。
她不再去纠结父亲的任务,不再去烦恼第五战区的公务,也不再刻意分析自己对沈千秋究竟是哪种感情。
此刻,她只是遵循内心的意愿,想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沉默,克制,对她却真的很好。
车辆在第七战区戒备森严的大门前停下。例行检查时,卫兵看到车内的人,显然认出了她,(毕竟上次指挥官当众宣告“已婚,”的消息早已传遍基地),态度立刻变得无比恭敬,迅速放行。
车子直接驶到指挥部大楼下。
时湛推开车门,长腿迈出。
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那层愉悦的气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
她抬头看了眼这栋熟悉的、充满冷硬线条的建筑,没有丝毫犹豫,步履从容地走了进去。
A和B紧跟其后,看着夫人挺拔而轻快的背影,心里都莫名松了口气,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接下来指挥官的反应。
时湛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训练场的方向——这个时间,沈千秋很可能在那里。
她的出现,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军官和士兵的目光。
众人先是惊讶,随即在认出她后,纷纷露出或了然或好奇的神色,但无一例外都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
训练场上,喊杀声、器械碰撞声不绝于耳。时湛的目光快速扫过,很快便锁定了那个站在高台观察区的身影。
沈千秋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作训服,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身姿挺拔如松。
她正专注地看着场下的训练,侧脸线条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军官气场。
时湛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沈千秋,好久不见。
阳光勾勒着沈千秋清晰的轮廓,连她额角细微的汗珠都看得分明。时湛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她抬步,走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沈千秋。她以为是副官或哪位队长,并未立刻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什么事?”
直到时湛走到她身侧,带着笑意的、微哑的声音响起:
“是我。”
“好久不见,沈长官。”
一如再次见面那般熟悉的话语,语调和心意却是不同了。
沈千秋猛地转过头。
她冷冽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短暂的空白,握着文件夹的手指微微收紧。
“时湛?”沈千秋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时湛冲她笑。
阳光下的时湛,笑容明媚,眼神清亮,与上次分别时那个疲惫、苍白、带着一身刺和沉重心事的人截然不同。
沈千秋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移不开眼。
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轻松与愉悦,像一道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冷硬的世界。
她看着时湛,忘了移开视线,也忘了回答。
阳光下的时湛比她见过的任何一面都还要明媚 ,这画面就这样直直的闯入沈千秋的心底。
那句带着她独特声线的“沈长官”也钻进耳朵,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心尖,带来一丝微妙的痒意。
沈千秋看着时湛,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黑棕色眼眸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专注。
她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维持指挥官惯常的冷峻面具。
几秒后,沈千秋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它比平时更低哑几分:“能。”
她冲她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她的目光依旧胶着在时湛脸上,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
“你……”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看起来很好。”
这句话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发自内心的关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时湛将沈千秋这短暂却真实的笑容尽收眼底,心底产生了一种发现自己能影响眼前人情绪的愉悦感。
这感觉似乎从未有过,眼前这个冷面军官,竟然比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有温度。
沈千秋,你真的很难得。
她没有像以往那样乘胜追击,用更露骨的言语去撩拨,而是就着沈千秋的话,自然地接了下去,语气平和而真诚:
“嗯,睡了好长一觉,感觉轻松多了。”
她微微侧头,目光扫过下面热火朝天的训练场,又回到沈千秋脸上,嘴角噙着浅笑,“之前……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状态不好,让你担心了。”
她的承认来得如此坦然,没有矫饰,没有借口。
沈千秋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平和的话语,心湖深处那因为对方突然离开和那句“需要空间”而一直悬着的、细微的石头,悄然落地。
“你没事就好。”沈千秋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那份专注和柔和并未褪去。
阳光洒在两人之间,训练场的喧嚣成了背景音。
她们就这样站着,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而融洽的气息。
时湛看着沈千秋依旧挺直却不再紧绷的脊背,看着她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心中一片宁静。
她不再急于去定义什么,也不再去恐慌那份心动是否“正确”。
此刻,阳光很好,站在这个人身边的感觉,也很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