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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   时湛坐在后座,指尖还残留着门把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车辆平稳地驶出那栋三层小楼的前院,汇入清晨尚且稀疏的车流。她下意识地侧过头,想最后看一眼这个困了她数日,却也给了她短暂、奇异安宁的屋子。

      就在这一瞥之间,她的呼吸骤然停滞,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冰钉固定在了座椅上。

      门口,晨曦微光中,一道笔挺如松的身影静立在那里。

      是沈千秋。

      她穿着规整的礼服用军装,深色的布料衬得她肩章上的将星愈发冷冽,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晨风拂过,她额前几丝未能完全束入帽檐的墨发轻轻晃动,但她的人,却像脚下生根般,纹丝不动。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间,她不应该出现在第七战区的指挥部吗?

      可现在,她在这里。

      站在空旷的门口,目光沉静地、执拗地,投向车辆驶离的方向。

      时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留下一种空落落的、带着尖锐刺痛的悸动。

      自己这侧的车窗是单向的,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分毫,沈千秋不可能不知道。

      明明这样看着没有任何意义,可沈千秋她就是看着。

      车辆在加速。

      时湛几乎是本能地扭过身,膝盖抵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整张脸贴上车窗玻璃。她的视线落在了那道越来越小的身影上。

      直到拐过街角,视线被冰冷的建筑物彻底阻断,再也看不见分毫。

      时湛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脱力般坐正身体。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贴着衣料,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夫人,您还好吗?”前排的A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和B显然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时湛没有回答。她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试图用那点凉意驱散心头的燥热和混乱。

      沈千秋,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用最沉默的方式,做最撼动人心的事。

      车辆最终驶离了繁华的市区,进入了一个环境清幽、守卫森严的别墅区。

      这里曾是许多显要人物的居所,如今大多已物是人非。

      车在一栋外观古朴、带着独立庭院的三层别墅前停下。铁艺大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略显寂寥的景象。庭院里的植物显然经过了精心的养护,依旧葱郁,却缺少了几分人气。

      时湛推开车门,站在门口,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名义上的“家”。但在她的记忆里,这里更像是一个设施完备的暂住地,一个由她父亲时程掌控的、充满规则与秩序的堡垒。

      哪怕是她,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踏足这里了。

      A和B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尊重她隐私的距离。

      她轻叹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带着黄铜把手的实木大门。

      一股混合着旧书、实木家具和淡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

      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所有的窗帘都半掩着。她摸索着打开灯,暖黄色的光线瞬间倾泻下来,照亮了客厅的全貌。

      然后,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客厅里的一切陈设,都与她记忆中离开那天的样子,别无二致。

      甚至可以说,与她少年时期的某个平凡午后,完全重叠。

      沙发上随意搭着她当年很喜欢的一件风衣,角落里的老式留声机上还放着一张没有收起的黑胶唱片,书架上的书塞得满满当当,有些甚至因为翻阅过多而露出了毛边。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靠窗的书桌旁。

      那里,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支铅笔。

      一支普通的、木质HB铅笔,笔身甚至因为使用有些短了,滚落在波斯地毯繁复的花纹里,像一个被遗忘的音符。

      时湛的呼吸一顿。

      她记得这支笔。

      她十四岁生日前夕,为了准备一场极其重要的升学考试,在书房里刷题到深夜。

      因为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演算错误,她烦躁地将笔扔了出去。笔掉在地上,滚到了书桌底下。

      她当时太过疲惫,想着第二天再捡,却是再也没捡过。

      她以为,以时程那种近乎偏执的整洁和秩序感,在她离开后,这栋房子一定会被彻底清理,所有属于她的、带有“不规整”印记的物品,都会被收纳整理,或者直接处理掉。

      可是,没有。

      这支笔,就那样静静地,在原地躺了这么多年。

      仿佛她只是昨天刚刚离开,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弯腰将它拾起,放回笔筒。

      时湛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涩。

      她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在那里顿住脚步,然后,缓缓地蹲下身。

      这个动作已经不会再让她显得脆弱,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这里奋笔疾书的少女。

      只是此情此景依旧会有些触动。

      她伸出被冻的有些发红的手指,拾起了那支笔。

      笔身冰凉,带着岁月沉积的质感。仔细看的话,笔杆上甚至还有她当年烦躁时用指甲划出的几道浅浅的痕迹。

      时湛垂眸低眉,不知在想什么。

      她一直认为,父亲对她的“培养”,是一种基于责任和宏大计划实现的必须。她是他实现目标的工具,是长远计划最好的人选。

      他给她最好的资源,最严苛的训练,最周密的安排,唯独吝啬于给予她寻常的陪伴。

      她按他的希望活着,进入他安排的训练营,执行他布下的暗线任务,她以为这一切都是交易,是她作为“时程女儿”必须支付的代价。

      可眼前这凝固的一切,这支掉落在地未被拾起的铅笔,像一根最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多年以来坚信不疑的认知。

      如果他不爱她,不在意她,为何要将这栋房子,将她生活过的痕迹,如此原封不动地封存起来?

      甚至连一支掉落的笔,都任由它停留在时光里?

      那个算无遗策、永远向前看的时程。

      ‘在这一刻,你竟然也像个普通父亲。’

      时湛轻轻叹出一口气,默默的将这只笔又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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