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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钱难挣,屎难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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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似乎永远对十八岁的青春有着某种执念。所以,如果一个男人连一个女人最鲜妍明媚的十八岁都未曾倾心过,又怎会看得上她被十几年风霜浸透后的模样?
更何况,他是袁酒满。他从来都不缺选择。以他如今的身价和地位,即便真想在一众十八岁的姑娘里精挑细选,也绝非难事。
白雨齐压根没打算上赶着去求证一份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心知肚明的答案。
和以往接手任何一个棘手的项目一样,她习惯性地保持沉默。在事情没有八九分把握之前,绝不声张。做成了,是悄无声息的凯旋;做不成,也不过是无人知晓的失败,等于从未发生。
钱难挣,那啥难吃。如果明知挣不到钱,又何必非得去尝那滋味?
本着不为难自己的最高原则,白雨齐利落地做出了决定——放弃。
想通之后,她很快拨通了电话:“曹老板,抱歉,这个项目……我恐怕帮不上你。”
电话那头的曹静明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语气急切起来:“雨齐,是有什么顾虑吗?你放心,只要项目能成,条件随你开,一切都好商量。”
“不是钱的问题。”白雨齐的声音平静却坚决,“您知道的,我不是会坐地起价的人。答应多少,就是多少。”
那头陷入了一阵沉默,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和略显沉重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曹静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疲惫:“雨齐,就当再帮我一次,行吗?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争取到这个机会。公司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个项目。”
曹静明是她的伯乐,当年第一个给她机会、在她最难时拉她一把的人。这份知遇之恩,白雨齐一直记得。
她软下语气,试图在别的地方找补:“曹老板,这个项目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但公司是不是遇到别的难处了?您方便的话,跟我说说,我看能不能从别的方面搭把手?”
回应她的是更长的沉默,以及布料摩擦听筒的细微窸窣声。
白雨齐不再开口,只是举着手机,耐心地等待着。她懂得成年人之间的分寸,过度的热情有时反而是种负担。
良久,曹静明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雨齐,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那……就不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一串忙音。
白雨齐握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她理解曹老板的困境,但也有些许失落——他终究还是像许多人一样,对她心存畏惧,仿佛她是某种洪水猛兽。可她并不会吃人。
既然对方不愿开口,说明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等他真正需要时,自然会再来找她。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时候,不过问也是一种尊重。
她偶尔也会自省,是否变得越来越冷漠。可一个二十出头就独自在社会摸爬滚打、挣得立身之资的女人,心肠又怎能不练就几分硬朗?
项目黄了,自然没必要继续留在H市。白雨齐开始收拾行李,打算离开。
不过,在走之前,还得见彭苟一面。中午光顾着谈项目,有件重要的事忘了说。她颇为期待晚上见面时,狗贼会是什么反应。
彭苟是个十足的话痨,每次见面,他都能事无巨细地把所有认识的人、听说的事倒豆子似的说一遍,堪称行走的信息库兼八卦中心。见他一面,基本就等于进行了一次高效的社会关系更新。
既然到了他的地盘,没理由不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
电话拨通,没等对面出声,白雨齐就自顾自地巴拉巴拉起来:“狗贼!你那个让我去勾搭袁酒满的馊主意,我仔细想了想,还是烂得惊天地泣鬼神!现在项目彻底黄了,你赶紧的,请我吃饭赔罪!”
“……好。”对面回应得异常简洁,随即挂了电话。
白雨齐愣了一下,猜想他大概在开会,自己那声石破天惊的“狗贼”怕是让他当场社死了,所以才火速答应、仓促挂断。
其实这个外号,最初她是不好意思叫出口的。但当年杨蔓蔓整天“狗贼、狗贼”地挂在嘴边,听得多了,竟也顺理成章了起来。
想起大学时光,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那时大一,被公共基础课折磨得死去活来,有人挂柯南求保佑,有人干脆把网名改成了“过儿”。
杨蔓蔓就是那个“过儿”。她改名之后,威逼利诱之下,温柔娴静的郭敏非被迫成了“姑姑”,而高宁,一个本该朝着文静方向发展女生,则惨变“雕”。
配合着这“两人一兽”的诡异组合,编外人员彭苟“狗贼”这个名号便应运而生。
用当年学委郭敏非的话说,彭苟就是个“神烦人”,身为一班之长,每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追着她问:“学委,老师有什么安排?”“学委,作业是什么?”“学委,什么时候交?”……仿佛对老师的话患上了选择性耳聋,只能听学委口中说出来的。
起初,白雨齐甚至对这个外号有点小小的嫉妒——为什么同为一个寝室,她却被排除在这套“神雕侠侣”宇宙之外?
杨蔓蔓的回答干脆利落:“谁叫你一天天神出鬼没的?外号是用来叫的,你人都不在,怎么叫?多没意思!”
白雨齐当时竟无言以对:……好吧,是我不配。我的脸是人脸,不是狗脸。
的确,外号就是用来叫的。“过儿”杨蔓蔓是个行动派,决定之后,便用她爽朗的嗓门,隔着整个操场高声呼唤:“狗——贼——!”
那一刻,白雨齐的表情是Σ(⊙▽⊙"a,最后那点嫉妒也烟消云散了——她实在没有彭苟那样的厚脸皮,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接受这个称呼并笑着走过来。
不得不说,彭苟确实配得上“狗贼”二字。
“老地方,老位置。”不一会儿,彭苟的短信来了。
白雨齐会心一笑,果然又是那家店。读研时,他请客永远都是校门口那家火锅串串,熟到老板直接让他自己动手。没想到毕业来了广州,他又找到一家能让他“随意”的串串店。他对火锅串串,绝对是真爱。
“白大小姐,您到哪儿了?”电话里传来彭苟的催促。
“额,狗贼,我说我迷路了……你信吗?”白雨齐站在四通八达的街口,看着周围灯红酒绿的招牌,犹豫着是该向左,还是退回右边那个路口再看看。
“哎哟我的大小姐!您手机里的高德地图是装饰品吗?”彭苟忍不住吐槽。
“我就是跟着地图走的!五分钟前它就告诉我目的地就在附近了!”白雨齐左看右看,十分肯定,“但我就是找不到那家店的招牌!”
“算了算了,”彭苟语气无奈,“告诉我你旁边有什么显眼的标志。”
“我旁边……有一棵很大的树。”白雨环顾四周,非常认真地回答。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喂?喂?狗贼?你还在吗?”白雨齐自知这个回答有点离谱,连忙找补,“等等,还有建设银行、晨光文具店、一家奶茶店……”
“知道了,站着别动。”一个陌生的、低沉的男声突然切入通话,代替了彭苟。
“好,我穿着……”白雨齐正要描述自己的穿着,电话已被挂断。
听着忙音,白雨齐撇撇嘴:(╯▽╰) 彭苟要是能再靠谱一点就好了。(虽然一个跟着地图都能迷路的人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红灯即将结束,她纠结着是留在原地等,还是过到马路对面去。
“白雨齐。”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伴着微喘,在她身后响起。
白雨齐蓦然回头,仰起脸。路灯的光晕勾勒出一张比大学时期成熟深刻太多的脸庞。白皙的皮肤,被细雨打湿的镜框显得有几分斯文,但那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和过于专注的眼神,却透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感。
是袁酒满。
白雨齐迅速扬起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热情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袁总!”
“好久不见,白雨齐。”袁酒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看着她打完招呼便迅速垂下的眼睫,声音平稳。
……
“呦呵!白大小姐,继百度地图之后,高德地图也宣布对您失效了是吧?”串串店里,彭苟一边摆弄着锅里的串串,一边毫不留情地讽刺。
白雨齐直接送他一对大大的白眼。
“要什么蘸料?”袁酒拿着一个灰绿色的调料碗,很自然地问白雨齐。
“不用管她,”彭苟抢答,“她怪人一个,只吃白水煮菜,原汁原味。”
“是吗?”袁酒满看向白雨齐,眼神带着询问。
白雨齐在他的目光下有点不自在,含糊地“嗯”了一声。
看着袁酒满转身去调料的背影,白雨齐立刻压低声音责备彭苟:“袁酒满怎么会来?你请客吃饭多带个人,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彭苟挑挑眉,一脸无辜:“白大小姐,请客的是我,我做东,多带个朋友还需要提前报备吗?”
“你……”白雨齐还想说什么,却见彭苟眼神示意袁酒满回来了,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袁酒满将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喝这个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袁总。”白雨齐接过水,客气地道谢,脑子里却在飞速思考:等他坐下,是该看着他说话,还是全程专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串串显得更自然?
还没等她想明白,袁酒满已经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并顺手将开好的啤酒递给对面的彭苟。
白雨齐不断用眼神向彭苟发射求救信号,希望他能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或者至少给个解释。
然而彭苟那家伙,眼睛仿佛长在了锅里的串串上,剩余的那点注意力也全被啤酒勾走了,活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没出息!
就在这时,手机的震动宛如天籁般响起。白雨齐看都没看来电显示,立刻接起。
“喂?您好!……嗯,是的……现在吗?好,稍等,我这边有点吵,出去跟您说。”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对着桌上两人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职业化微笑,指了指手机,示意要出去接个重要电话。
透过店家的落地窗,她能感到袁酒满的目光频频追随着她。
她举着电话,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不太炎热的大三暑假——袁酒满好像也曾用类似的眼神,沉默地注视过她。
在一段语气激昂、内容丰富的“电话会议”后,白雨齐重新走进店里。
“实在抱歉!”她拿起自己的包,语速飞快,“老板临时要一份紧急资料,我必须立刻回酒店处理。今天先这样,下回再约哈!”
“我送你。地址?”袁酒满站起身,手轻轻拉住了她背包的另一根带子。
白雨齐瞥了眼桌上空了的啤酒瓶,连忙拒绝:“不用不用!你们都喝酒了,不能开车。我打个车很方便的。”她说着,暗暗用力想抽回包包带子。
袁酒满却没有松手,反而稍稍用力,将背包带子握得更稳:“我没喝。外面下雨了,我送你,顺路。”他语气自然,甚至顺势将她的包拎在了自己手里,转身就往外走。
“……”白雨齐无语。她连目的地都没说,他顺的是哪门子的路?
可包还在人家手里,这顺风车是不坐也得坐了。
她恶狠狠地瞪向彭苟,只见这滚刀肉正埋头苦干,百忙之中抽出空对她挥了挥手,含糊不清地说:“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趁着袁酒满拎包先行的间隙,白雨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只有彭苟一人可以听见的低吼:“狗贼!你会后悔的!”
回酒店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袁酒满专注地开着车,白雨齐则偏头看着窗外。
雨丝划过车窗,将外面的霓虹灯拉成一条条朦胧的光带。
她实在想不明白,彭苟为什么会请一个集团总裁吃路边串串?更想不明白,一个集团总裁为什么会真的来吃路边串串?
(内心小剧场:白雨齐坐在迈巴赫的副驾驶上,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参加讲座送的帆布包——里面只有一个写满草稿的本子和几包纸巾。所以刚才,自己到底是真的想回去拿包,还是……潜意识里想借着座位的便利,再制造一次不经意间的近距离接触?)
夜晚的路灯,在不算快的车速下,一盏盏地掠过,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车内配备着一流的音响系统,但袁酒满并没有打开。于他而言,此刻倾听车内她轻浅的呼吸声,已是极致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