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牌汽水》梨珊北

33、讨论爱情观

　　厨房内，锅还没倒上油，抽烟机先响起来了。待油热后，段承厌顾不上先放什么后放什么，直接一盘全部倒进去，一时间锅里顿时滋滋冒油。
　　他没有系围裙，两只胳膊明晃晃地等待热油蹦上身的眷顾。大高个儿往那儿一站，厨房的器具都显得有些袖珍。
　　火一窜，他单手颠勺，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只是，看着锅里与网图毫无关系，黑乎乎的菜，段承厌不自觉拧着眉。
　　这时兜里传来震动，他关小了火接起了电话。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段向国的声音，一上来就是一通数落，“你上大学了还不安分，第一天就给我惹事，还敢跟你们教官对着干，到时候被学校退学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出国留学去。”
　　“您可真开门见山，上来就教训人，我跟您学的。”段承厌翻炒着锅里的菜，语气慢悠悠。
　　“少跟我贫嘴，一天天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眼不见心不烦，您别老打听我的事不就成了。”他理直气壮地让别人反省。
　　段承厌一向很擅长诡辩，一句话就能气死人，段向国这些年来还能身子骨硬朗，多亏了常年随身备着速效救心丸。
　　“那是我想打听么，你们院长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我想装聋作哑都不成。”要不是抽不出空，段向国恨不得飞学校去打他一顿。
　　段承厌闻言轻挑英眉，草，这院长还真有能耐，自己当初填的家长联系方式都是胡编的，没想到这样了他们都能联系到段向国，确实有点本事。
　　“为了您健康考虑，我建议您拉黑我们院长。”极其礼貌的用语，极其狂妄的语气。
　　拉黑，亏他说得出来，他能把一个重点高校的院长随随便便拉黑？真是个长不大的浑小子，让人不省心。
　　“你少贫嘴，丑话在前，你要是再不收着点脾气，下次再接到你们院长的电话，你就给我滚出国，别在国内给我丢脸。”
　　段承厌听着他爸的抱怨，一脸沉重地关了火，看着黑乎乎的牛肉，他这个时候才对自己有了那么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做菜不就是把菜都炒熟，调料配料往里一放，然后出锅么，怎么动起手来和食谱上的成品有些许的出入？
　　电话那头，段向国还在念叨，段承厌将手机放在橱柜上，准备洗锅开始第二道菜。
　　“你在炒菜？你什么时候会炒菜了？”段向国听到有抽烟机的声音，还有锅铲炒菜的动静。
　　见了鬼了，当初他买公寓的时候都没想过添置厨具。现在，饭来张口的儿子竟然会自己动手做饭。
　　“大学生活这么轻松么，你还有心思钻研厨艺？”
　　“原来您还没到耳背的年纪啊，不过，钻研谈不上，只是稍有涉猎而已。”段承厌耸了耸肩，神色慵懒。
　　正所谓熟能生巧，有了第一道菜的经验，这道菜一定可以成功。
　　这次，段承厌不打算按自己想法来了，老老实实按照食谱上的节奏，先放什么后放什么，每一步都很认真、谨慎。
　　“你，你…你尊重一下你的亲生父亲，我才多大年纪就耳背。”段向国绷着脸，满满的无奈，他一张嘴不饶人，简直就是一张毒舌。
　　段承厌闻言笑了，能想象他爸吃瘪的模样，“行了，没事就挂了，耽误我炒菜。”
　　“你收敛收敛脾气，学业上不指望你多出色，要想让我多活几年，你在外面少给我惹事。”段向国又一次折服于他的这张嘴，懒得和他废话，叮嘱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段承厌看着挂断的电话，嘴角一勾，似乎是在为自己这张嘴而感到骄傲。

　　不知等了多久，褚晞打游戏都打困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厨房门还是没有动静。他杵着拐杖去了厨房，正巧这时候段承厌端着菜出来。
　　“可以开饭了。”段承厌闷闷道，觉得自己失败了，很不开心。
　　褚晞抿了抿嘴，察觉到他低迷的情绪，“看着还不错，比我强多了。”
　　段承厌身形一顿，背对他露出了一抹浅浅笑容。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褚晞恰恰是很看中苦劳的一个人，他心太软了。
　　三菜一汤全部上齐，段承厌迟迟没有动筷，一脸希冀地望着褚晞，非要他先吃。
　　“你快尝尝味道。”段承厌夹了一块牛肉到他碗里。
　　褚晞咬咬牙，看着黑乎乎的牛肉，赴死般尝了一口，砸吧砸吧，咦，还不错。
　　“还可以，估计你酱油放多了，所以卖相不太好。”
　　段承厌松了口气，也夹了一筷子喂进嘴里，虽然没有他平时吃的美味，但是这是自己第一次亲自下厨，三分美味也抵十分完美了。
　　“我一时手抖酱油放多了，心想可能会咸，我就放了几勺糖中和一下。”他说着，又陆陆续续给褚晞夹了很多菜。
　　“脑子还挺灵光。”褚晞由衷夸他一句，至少他知道咸了用糖中和，还分得清糖和盐。
　　“做饭又不难，看看就会了。”
　　“是，感觉你还挺有天分，改天弄个大菜试试水平。”褚晞毫不吝啬的夸奖，有种要把他吹捧上天的错觉。

　　一顿饭吃得很和谐，三菜一汤全部光盘，段承厌洗碗的时候都觉得格外有劲。褚晞刚在车上睡过了，现在不是很困。他记得抽屉里好像有很多碟片，便蹦跳着去想要挑选个电影看。手刚碰到抽屉，身后传来段承厌略显慌张的叫声。
　　“你干什么！”
　　褚晞被吓一激灵，转过头不明所以，一边安抚自己的心脏。“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段承厌的耳尖诡异地红了，站在他面前阻止他打开抽屉的动作，支支吾吾开口，“你、你还不睡吗？”
　　天知道他刚才一颗心都快到嗓子眼了，这么多天了，他竟然忘记把碟片收进房间去了，这要是让褚晞看到封面，怕是会昏死过去。
　　“刚吃完饭，才九点不到，我不困，我想看个电影。”褚晞眯着眼打量他，觉得他有些或许反常了。
　　忽而，想到什么的他勾起一抹笑容，打趣道：“你这是小电影？都是男人，不至于那么大惊小怪。”
　　是小电影，但段承厌怕吓死他。
　　“你要看电影我给你找，你去沙发上坐着。”段承厌咽了口唾沫，非让他先离开，然后背对着他跟藏宝似的将抽屉里的影片藏在衣服里，一溜烟回房间了。
　　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褚晞扯着嗓子说，“你也太小气了，咱俩一起看还可以交流交流心得。”

　　一室寂静，段承厌没回，自知无趣的褚晞点开群聊跟陈津他们聊天。过了好一会儿，段承厌才出来，忽略红了的耳朵，他倒如无事发生般云淡风轻选了个爱情片播放。
　　“看什么爱情片，我要看灾难片。”褚晞提出异议。
　　“想看灾难片自己照镜子。”段承厌无情反驳，拿了两瓶汽水过来。
　　身边的位置一塌，褚晞扭头咬着牙怼他，“那你就是恐怖片。”
　　段承厌歪头，露出他的黑色耳钉，眯着眼看他，似乎在思考如何回应这句话。不一会儿，他淡淡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对你来说，可能是。”
　　模棱两可的回答暗藏玄机，褚晞一脸茫然，没听懂，他正欲开口回怼，段承厌打开一瓶汽水递给他。
　　“看电影安静一点。”
　　是他喜欢的雪碧，还冒着冷气。
　　褚晞接过喝了一口，电影已经过了片头，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电影放到高潮阶段，褚晞全神贯注看着电影，一旁的段承厌时不时抬头瞅眼电影，又时不时瞥一眼褚晞。
　　“你有事说事，老看我做什么？”他又不傻，早感觉到了。
　　段承厌轻咳了一声，压着声音说，“没什么，就是想和你探讨一下爱情观。”
　　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一个自私，一个勇敢，在错的时间爱上对的人。
　　那自己和褚晞呢？
　　在段承厌看来，他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是天注定的缘分。但他不确定，这份缘分对褚晞来说是可悲还是可喜。
　　同性恋是一个异样的存在，沉重得压抑，无法向任何人宣之于口。
　　褚晞算是一个勇敢的人，虽然他总是担心惹上麻烦，但骨子里的血性会使他莫名变得无所畏惧，只是这份勇气还没有被挖掘，也等待挖掘。
　　“爱情观有什么好聊的，互相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褚晞瞥了他一眼，突然神经兮兮打探起来段承厌的感情生活，“你，应该谈过不少女朋友吧？”
　　这不是偏见，只是根据他的外在条件和物质条件进行的合理猜测，但他的性格和脾气也许会推翻褚晞的猜测。
　　“我一个都没谈过。”段承厌脱口而出。
　　正常情况下，男生在遇到同性问这个问题时，通常会出于好面子的原因选择胡编乱造，而且是往多了说。段承厌似乎不怕被笑话母胎单身，反而急于表示感情生活的空白。
　　“真假的？你居然是母胎单身哈哈哈真看不出来。”褚晞一时没忍住，捧腹大笑。
　　“我那是不想谈。”段承厌黑了脸，然后凶巴巴瞪他，“怎么？你谈了很多个？”
　　该死，他要是情感过于丰富，自己掰弯他的难度系数岂不是更高了。
　　他的反问成功让褚晞收敛了笑容，想假装没听见认真看电影。
　　“自己也是小白一个还笑话我，切~。”段承厌双手环抱，心里窃喜不已。
　　“这不是想着到大学了再谈，也就是现在待在公寓出不去，等我脚伤好了，以我的长相、魅力，脱单分分钟的事情。”褚晞自信找补道。
　　听到他迫不及待想脱单，段承厌咬紧牙，双眸死盯着他受伤的脚，恨不得盯出个窟窿，让他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公寓出不去才好。
　　“有钱么就谈恋爱，就你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谁愿意跟着你，别想得太美。”
　　褚晞急眼了，开口反驳，“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花钱大手大脚？一定得坐豪车吃西餐才叫谈恋爱，你待在钱眼里当然不知道什么叫朴实无华的恋爱。”
　　“说得好听，骗小姑娘还差不多。”
　　“你、你…！对牛弹琴，我懒得跟你说。反正咱俩找的女朋友肯定不是一个类型，你嘛…”褚晞说着眼神一个劲往他身上瞟，段承厌一看就是闷骚型的，喜欢的女生估计是性感明艳那一类，钱嘉彤这种小公主一看就不对他胃口。
　　段承厌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睨他一眼，“在心里骂我？”
　　“我骂你做什么，我是在猜你喜欢的类型。”
　　闻言，段承厌眉毛一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认真问道：“哦？说说看，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他连性别都猜不对，要是能猜对类型那才真是见鬼了。
　　褚晞抱臂深思，半晌，缓缓开口道：“性感？”
　　段承厌摇头，脸上看不出情绪。
　　“姐姐型？”
　　段承厌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什么乱七八糟的类型，他看上去会是喜欢这些类型的人吗？
　　“还不对？难不成你喜欢安静那一款？”
　　“甜妹萝莉？”
　　“高冷御姐？”
　　接连的否定让褚晞怀疑人生，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全部类型了，他一个都不喜欢真是奇了怪了。
　　在听了那么多答案后，段承厌也没有耐心了，坐正身体继续看电影，语气中透着淡淡的落寞道：“你永远都不会猜到的。”
　　说完，他拿过茶几上的冰可乐仰头一口气喝了一大瓶，有种借酒消愁的无可奈何，然后自言自语开口，“又或许某一天你会知道。”

　　褚晞愣在一旁，只以为他是不想和自己讨论他的理想型，于是作罢不再猜测。不过，他脑子一时抽筋，竟然很想知道他对自己的猜测，嘴快问道：“那你猜猜看我喜欢什么类型。”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小到大，身边好像没有谁让他有心动的感觉，连片刻的心慌意乱都没有。
　　他好奇的眼神仿佛真的想从段承厌嘴里听到他对自己的了解或猜测，然而，话音刚落，他就收获了段承厌刀子似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要把褚晞看穿，冷嗖嗖的，比此时空调里的冷风还透骨。
　　“怎…怎么了？”褚晞瑟缩靠在沙发背上。
　　段承厌锐利的眼神上下扫过他的全身，看似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嘴角的讥笑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褚晞打算开口结束这个话题时，段承厌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我猜…你喜欢……”
　　褚晞挑眉等待他的下文，段承厌将他的期待尽收眼底，然后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男的。”他补充完整，“我猜你喜欢男的。”
　　这几个字褚晞都不陌生，毕竟是大学生，但结合上下文，他不是很确定这句话组合的意思。男的喜欢女的，女的喜欢男的，可为什么一个男的还能喜欢上一个男的，这个话题和案例，褚晞是第一次遇到。
　　不，好像不是第一次。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克密的后巷，有一个红发男说想和自己交朋友，后面还把自己迷晕带去酒店欲行不、轨…想起往事，褚晞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冒鸡皮疙瘩。
　　被污蔑性取向，他炸了毛出声怒怼，“有病啊，你才喜欢男的。我特么直男，直得不能再直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男的？”
　　“虽然我单身时间长，没谈过恋爱，但不代表…不代表我不喜欢女生。额…长发及腰的，短发额，矮的高的，胖的瘦的，说不定呢，这东西也要看眼缘，看上了感觉来了也控制不住，也不是说非得有什么标准……”
　　段承厌勾唇不语，双眸里是不起涟漪的平静，如旁观者般将他的所有反应看进眼里。他当然知道褚晞的态度，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错了而已，那么激动做什么。”他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无可奈何，“你说得对，喜欢是没什么标准的，感觉到了一切都是最好的。”
　　所以，褚晞，你会对我感觉么，与我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你对我有过心慌意乱的时刻吗？这些话都是段承厌无法宣之于口的表白，就怕像此刻一样，在他脸上看到那些别样的目光。
　　褚晞深呼吸口气，不管段承厌莫名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仿佛要下对赌，斩钉截铁道：“看来单身太久了，不行，等我脚伤好了，我立马就去找一个谈。”
　　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段承厌瞪着他不说话，看得褚晞心里发毛。段承厌怨天尤人，拿他没办法，只能生闷气。
　　“谈谈谈，不务正业就知道想这些不正经的。”他愤愤关掉了电视，啪一声将遥控器摔在茶几上，“到点了，睡觉！”
　　说完起身回房间了，“砰”的关门声震得褚晞眼皮子直跳，暗骂有病。他主动要和自己聊爱情，说着说着自己炸雷了。
　　“臭大爷脾气。”褚晞对着他房间的方向空空比划，还是那副阴晴不定的拽样子，看着就来气。
　　他愤愤道，然后杵着拐杖回房间，路过他房间时还吼了一句“咱俩看看谁比谁先脱单！”，礼尚往来也“砰”地关上了门。
　　巨响之后，客厅安静了，但客厅的灯还亮着。

　　黑夜是宁静的，白天的心事一时之间拥挤而出，令人思绪烦乱。
　　房间内，段承厌将那些碟片塞进了柜子深处，他坐在床尾，目光深幽地望着某一个方向。越想心越乱，他仰躺在床上，白炽灯太过刺眼晕出一轮光圈，让人一时心神恍惚。